除夕夜，全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坐在飯桌旁，吃著年夜飯，聊著今年的收成年景，暢想著來年的紅火日子……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這就是幸福了。

  ??蘇家也不例外，晚上六七點鍾，蘇玉雙姐弟倆各占了一邊桌子，隻等著開飯。

  ??看不過自家兒子那饞嘴的樣子，李梅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著說：“你們先吃吧，灶上還有湯，我去盛出來……”

  ??蘇玉成早就盯著桌上那盤紅燒雞塊流口水了，一聽他媽這話，下意識地就舉起了筷子，手伸到一半卻又放下了，催促著李梅花：“媽，你快點啊，我們等你一起吃！”

  ??今年他家的年夜飯格外的豐盛，有雞有肉不說，最顯眼的就是桌子中間那條尺把長的鯉魚！

  ??這魚也不是自家買的，是許建國送過來的。

  ??上次李梅花去借錢沒借到，許建國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對蘇家比以前走動得還多了些。

  ??不過魚是有了，卻不能吃，因為是生的。

  ??按李梅花的說法就是這魚要放到年後再吃，現在先擱桌子上放著，取“年年有餘”和“鯉魚躍龍門”之意。

  ??今天蘇玉雙也露了一手，燒了個四喜丸子。

  ??出鍋之後李梅花很是欣慰，以前還擔心女兒養得太嬌，不擅家務。

  ??現在看來，自家這閨女真是沒得挑，就像戲文裏說的，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隻怪那姓趙的小子沒眼光，不知道珍惜玉雙的好。

  ??要不怎麽說人的的立場變化最快呢，前段時間李梅花還擔心蘇玉雙和趙忍兩人走得太近，如今對方離開了，她心裏又覺得不對付。

  ??總歸在當媽的心裏，自己家女兒是吃了虧的。

  ??不過大過年的，沒必要說這些掃興的事情。

  ??一家人說說笑笑地吃著飯，蘇玉雙起了個話頭，提到許東風打算接父母進城的事情。

  ??李梅花聽著很是羨慕，“你三大娘也算是熬出來了，兒子有出息，以後擎等著享福就成！”

  ??撇了眼把臉埋在飯碗裏海吃不停的弟弟，蘇玉雙說：“您以後也有的是福享，等玉成以後到城裏上學，我們也一起過去！”

  ??李梅花趕緊擺手，“那可不成！許東風人家是有鐵飯碗，能掙錢的，咱玉成以後上學那是要花錢的。性質不一樣……”

  ??“咱家現在的情況我就很滿足了。這人呐，平平安安就是福。當然，等明年小豬出了欄，到時候把公家的錢還清了，我這心裏就更爽利了。”

  ??她埋頭種了一輩地，從沒想過能從公家那借到錢，如今背上一身的債務， 感覺壓力老大了，隻想著能快點還清，好早點解脫……

  ??蘇玉雙笑笑，知道她媽的想法一如既往保守謹慎，當下不再說話，大過年的，沒必要起爭執，以後徐徐圖之就是。

  ??吃過飯，蘇玉雙一撒蹄子，不見了人影，估計是去哪烤火去了。

  ??李梅花念叨幾句，又往豬圈裏塞了兩抱幹草，然後點著煤油燈，和蘇玉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就算是守夜了。

  ??而城裏的除夕夜，則是另外一番光景。

  ??客廳裏，燈火通明。

  ??趙忍坐在椅子裏，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他前方，一個穿紅色毛衣的小姑娘，被人追著喂了塊燙熱的蘋果。

  ??“爸爸，你管管我媽，她總逼著我吃蘋果！”

  ??小姑娘向著廚房裏的中年男子撒嬌。

  ??廚房裏，圍著圍裙的男人舉著鍋鏟走出來，喂了小姑娘一片鹵牛肉，然後彎腰問：“好吃嗎？”

  ??“好吃。謝謝爸爸！”小姑娘使勁地點頭。

  ??“來，再吃塊蘋果，這個也好吃！”小姑娘的母親趁機在旁邊說。

  ??“蘋果不好吃！我不要吃！”

  ??說完一邊咯咯笑著，一邊圍著客廳奔跑起來。

  ??坐在趙忍不遠處，是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他看到自家孫女跑得跌跌撞撞，忍不住出聲道：“慢點跑，當心別摔著！”

  ??小姑娘朝她爺爺扮了個鬼臉，然後鑽到媽媽懷裏，鬧騰著想把剛才爺爺包的壓歲錢要回來，以後自己保管。

  ??客廳中間的櫃子上，放有一台今年新買的日本進口電視機，裏麵正播放著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屏幕上充斥著歡聲笑語。

  ??這是個祥和，歡樂又融洽的除夕夜，可是，卻不屬於自己。

  ??趙忍覺得他就是個多餘的人，這些歡笑，這些喜悅，仿佛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和自己格格不入。

  ??他轉過頭，朝窗外望去，不知道是誰家放了大串煙花，焰火在半空中四散開來，華麗而空洞。

  ??也許是察覺到到自己外孫的低落情緒，老者轉過臉，溫和地對趙忍說，“你回來一趟不容易，來，跟我去書房聊聊。”

  ??趙忍答應一聲，扶著外公起身離去。

  ??祖孫倆一前一後去了書房，趙忍的舅媽看著兩人的背影，朝趙忍的小舅舅擠了擠眼，趙忍舅舅隻當沒看到。

  ??書房裏的陳設還是老樣子，一張木質書桌，靠牆的位置是一排書架，摸著整齊排列的書籍，趙忍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

  ??雖然從小就住在這間房子裏，可這是外公的家，是舅舅的家，是表妹的家，唯獨不是他的家。

  ??加上年少時多疑敏感，這間書房，反而成為一個小小的避風港，是趙忍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

  ??“我聽小秦說了，你在鄉下表現得不錯。咱們讀了書的人就應該寵辱不驚，貧賤不能移……”外公誇讚了趙忍兩句。

  ??他口中的小秦就是上次下鄉考察的縣委副書記。

  ??“年輕人多鍛煉鍛煉是好事……”老人接著說道：“但是也不可太過苛刻，時間長了，身上那股子特有的銳氣容易消磨掉，反而得不償失。”

  ??說到這裏，他看了看眼前的外孫：“你就是太過內向，凡事都放在心裏，年輕人嘛，就得像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有朝氣，有幹勁！”

  ??隨即又歎了口氣：“不過這也不怪你，是我們做長輩的沒處理好，當初要不是……”

  ??說到一半卻又止住了話頭，“你這次回來，就先住下吧，不要過去了。好好複習，爭取明年夏天考個好學校！”

  ??“這可是你人生的大事，馬虎不得，必須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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