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學校每個星期早會結束之前，都會把沒交學費的學生名單念上一遍，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可要說單獨拎出來點名的，還真沒有，不承想蘇玉成這回撞上了槍口。

  ??其實這幾天李梅花一直嘮叨著說等今年的玉米再幹些，就賣掉一部分，把錢送到學校去，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

  ??蘇玉雙想起來，蘇玉成班上那位姓劉的班主任好像跟王大令有拐著彎的親戚關係，當時能去學校教書，還是王大令在後麵使了力……要不然就算現在的師資力量再匱乏，也輪不到一個初中畢業生去教初二……

  ??那這事就很好理解了，可不管怎麽說，還是自已家理虧，欠了學費是事實……

  ??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剛好她最近在準備做些事情。

  ??想了想，她問：“玉成，你喜歡上學嗎？”

  ??蘇玉成肯定地點點頭。

  ??蘇玉雙自然知道自家這個弟弟的真實想法，蘇玉成喜歡讀書，他一直很刻苦，學習成績也還可以。

  ??眼下倔著退學，一是丟了麵子，二是為了家裏情況考慮。

  ??蘇玉雙就又問：“那你想讀到高中，或者中專，然後再高一級，這樣一直讀上去嗎？”

  ??張了張嘴，蘇玉成沉默了下，他還從沒想過這些，家裏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去想太多。

  ??過了會兒，他又點了點頭，隻是這次臉上有了些遲疑：“我當然是想，可姐，你看咱家這條件……再說，我也不一定考得上啊。”

  ??蘇玉成說的是實話，這年頭，能上得起學讀得起書的，那都是家境好的人家，更多的人小學沒畢業就回家種田了。

  ??還是那句話，窮，沒錢。

  ??家裏條件好，能供得起，本人也願意學，那自然是好。

  ??可前頭還有兩頭攔路虎，中考和高考！

  ??蘇玉成上的是鎮上的初中，他畢業了如果想繼續讀下去，就得去考縣裏的高中。

  ??而縣裏的高中，不是那麽好考的。

  ??本來麵向的就是全縣的學生，競爭大，這種情況下，縣城戶口學生的錄取分數比鄉下考上去的，還要低個二三十分。

  ??所以，農村孩子想上高中，非常難。

  ??況且，後麵還有高考呢，錄取率隻有五十分之一的高考，可想而知有多難了。

  ??蘇玉雙卻說：“你想讀，隻要你能考上去，姐就讓你一直讀下去。”

  ??蘇玉成覺得他姐口氣忒大了，可不知怎麽地，蘇玉雙這麽一說，他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蘇玉雙話音轉了個彎“既然你眼下從學校回家了，就先不去了，在家裏自學吧。”

  ??“咱倆先把豬圈壘起來……”

  ??這就是蘇玉雙一直以來的計劃，她觀察有一段日子了，不光是本生產隊，就連周圍的幾個大隊，現在喂的都是本地土豬，這種豬活動量大，體型小，長得慢，一般喂個一兩年兩三年才能出欄。

  ??當然這種豬也有好處，不挑食，啥都吃，也算是因地製宜，適合目前的農村實際情況。

  ??可蘇玉雙知道，這種豬很快就會被出欄更快，體型更大的長白豬代替……

  ??蘇玉成很容易就被說服了。

  ??他年少一腔熱血，不知世事艱難，就沒想過失敗這個可能，再加上他現在對蘇玉雙是無條件信賴，他姐都計劃好了，讓自己幹啥就幹啥唄。

  ??可李梅花那一關就沒那麽好過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蘇玉雙剛提了個話頭，李梅花手裏的碗立刻放下了：“雙兒，養豬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跟你建軍大伯那邊說好了，過幾天他們家小豬出欄就挑一隻回來……”

  ??說著又瞪了眼蘇玉成：“還有你，別給我整夭蛾子，明天就回學校！”

  ??後者小聲嘀咕了句：“那學費呢？”

  ??“我去借！一家不行兩家，總歸能借到！你好好讀你的書就行了。”

  ??蘇玉成這下沒話說了，隻拿眼去看他姐。

  ??蘇玉雙不緊不慢地撕了塊玉米饅頭泡到湯裏——這次的麵沒發好，有些硬。

  ??“媽，您說咱家現在主要麵對的困難是什麽？”

  ??是什麽，窮唄。

  ??這話可謂直擊要害，蘇玉成暗暗給他姐豎了豎大拇指。

  ??李梅花哽了下，直著脖子辯解：“那也不是咱一家，大家不都這樣嗎？！”

  ??蘇玉雙趕緊安撫她：“您別著急，咱們慢慢說。”

  ??“雖然大家經濟條件都差不多，但他們沒您目光長遠……”

  ??這頂高帽子一戴，李梅花臉色馬上和緩了下來。

  ??不過蘇玉雙說這話倒不算是違心，自家情況這麽困難，李梅花還一直緊著蘇玉成上學，這就比很多不重視教育的家庭強多了。

  ??“可是玉成才初二，您就要到處借錢給他交學費，那以後讀高中或者中專了怎麽辦？”

  ??“那可不光是學費了，還有住宿費，夥食費，聽說還有補習費，而且又不像現在這樣是在鎮上，消費低，到時候這錢的缺口可就大了……”

  ??李梅花默然無語，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可想了又有什麽用呢，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勉強支撐著這個家，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再多的，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

  ??“那怎麽辦呢？咱家就那幾畝地，全是看天收，我也想掙錢啊，可去哪裏找呢……”

  ??她語氣裏充滿了悲涼。

  ??這個時代的農村就是這樣，雖然土地已經包產到戶，可大部分百姓還是被束縛在土地上，大部分收入來源於家裏分到的那幾畝田，至於一年下來能餘多少錢，全看老天爺給不給好臉色了。

  ??剩下的就是養些雞，鴨之類，或者一兩頭土豬賣了補貼生活。

  ??“之前你倆說的話我也聽了一耳朵，你說的那個什麽長白豬，聽起來是不錯……可雙兒啊，咱家經不起折騰啊。”

  ??話說到這裏，蘇玉雙就知道李梅花對自己的提議心動了，剩下的無非是擔心風險問題。

  ??她把筷子放下，堅定的看著李梅花：“我理解您的擔憂，不過，咱家原先不就是準備養豬的嘛，現在隻不過是多養了一隻，本地豬變成另外一個品種而已。”

  ??“我在報紙上看的，那種長白豬一年就能長兩三百斤，很多發達地區現在養的都是這種豬，隻不過咱當地還沒引進來……再過一兩年兩三年，這種豬在本地普及了，到時候可就沒機會了……”

  ??一番話連消帶打，總算把李梅花的擔心稍稍減退了些，勉強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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