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昏天黑地的誇讚不免讓厲容顏有些臉紅心跳，傅錦見那老板的眼珠子一直在厲容顏脖頸處躑躅徘徊，心中不由厭煩，曲起食指，用指節敲了敲桌台，道：

  ??“少說話多做事，大雁見過吧，打成那個樣子。”

  ??老板不敢再囉嗦，笑道：“大雁好大雁好，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年年常相見。”

  ??厲容顏抿唇不語，眼底略有惆悵之色，梁上燕是燕子的燕，是翻笑人間湖海客，重來仍占故巢居的燕，而傅錦所說的雁，卻是悲歡離合的傷情之雁。

  ??也好，應景。

  ??出了這鋪子，傅錦似是心情很好，厲容顏不願掃了他的興，話到嘴邊也不思三分了，她幹脆不多言，傅錦說什麽她隻管點頭稱是，傅錦要去哪他她寸步不離的跟著。

  ??夜晚的江南華燈初上，宛若東風吹散幹樹繁花一樣，煙火紛紛，亂落如雨，軟香玉轎滿路芳香，悠揚的風蕭聲餘音繞梁，明月西斜，笑語喧嘩，盛世華庭。

  ??燈籠高高掛，紙傘輕搖搖，樂仙樓門庭若市，花天錦地，卻也比不過

  ??江南的盛況空前，人歡馬叫。

  ??畫舫搖曳，燈火闌珊，平靜的湖麵上倒映著的是另一個江南，傅錦拉著厲容顏上了畫舫，在門仆開門的一瞬間，裏麵的人忽然輕拍雙手，嫵媚笑道：

  ??“陛下大駕光臨，也不給阿琅來個信，如此這般匆忙蒞臨，阿琅好不手忙腳亂。”

  ??這女子嘴上雖說手忙腳亂，可她懶洋洋的斜倚在貴妃榻上，長發飄散於胸前，美人痣格外顯眼，上挑的眼尾用胭脂點染的格外豔紅，衣衫穿的極為放肆。

  ??胸前的散領似是要欲蓋彌彰，這女人隻稱得上豔，而厲容顏是美豔，這般畫麵他在樂仙樓沒有少見，因此也無暇去顧這人是美是醜，傅錦更是連眼皮都沒有眨過一下。

  ??傅錦隨意找了個蒲席坐下來，他將另一塊蒲席擱置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輕拍示意，厲容顏佯裝乖巧的跪坐在上，為傅錦倒了杯酒。

  ??“把你安插在江南，你倒做起了活神仙？”傅錦喝口酒，臉上便泛紅。

  ??厲容顏暗自挑眉，三年了，人變了，酒量倒還沒變，如此酒量還逞什麽能，臉皮倒比三年前還薄了。

  ??那女子眨眨狐狸眼，似是在勾引麵前之人，柔聲道：“陛下，這活神仙可不好做啊，在下可是出生入死，赴湯蹈火的為陛下搜集情報，陛下可不能裝作看不到。”

  ??傅錦輕笑：“關公麵前耍大刀？可知道朕旁邊這位是誰？”

  ??那女子疑惑：“美人？”

  ??傅錦：“是你一直朝思暮想渴求一睹芳容的樂仙君，朕可是好不容易才將尊駕移到此處，萬世難求，一擲千金呐！”

  ??那女子頓時挺起腰板，憑空騰起落腳於群山之上，手中的觥籌穩穩拿捏於三指之間，濁酒一滴未落。

  ??“久聞京畿樂仙君大名，幸會，久仰，夜琅鄙名赤夜琅，喚夜琅阿琅便好。”

  ??傅錦意味深長的暗自勾起嘴角。

  ??厲容顏見傅錦無所示意，便起身謙卑獻酬，正色柔聲道：“嗪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兄台立於畫舫，垂於星辰，美不勝收，不必謙卑。”

  ??赤夜琅順承其言，也不穩重謙卑，傅錦側頭直視她，道：“傅越在哪？”

  ??赤夜琅一根食指把玩著杯沿，眼睛直勾勾盯著厲容顏的麵頰，嫵媚啟唇：“若是陛下一來便去向平定王府，準是會撲空的，要抓入啊，就得來我這琳琅畫舫，唉.……陛下你瞪我做甚？”

  ??傅錦挑起一邊眉：“再看把你眼睛剜了，不給錢還想白嫖麽？”

  ??赤夜琅攤開手：“若是美人願意，在下願把這畫舫抵了，隻求能與美人共度簷下，良辰美景，把酒言歡呐！”

  ??厲容顏掩唇輕笑：“言歡在後，正事在前，不如先將陛下的心頭刺鏟除，陛下才會安心的放我與貴人良辰逍遙不是嗎？”

  ??傅錦側過頭，壓抑著嘴角抽搐的暗湧，眉間一抹慍怒，眼底一絲嗔怪，似是要春風化雨的將麵前之人給吃了。

  ??厲容顏委屈的瞪著桃花眼，裏麵的無辜似是要溢出來。

  ??--

  ??江南錦衣衛督察司外停泊著一長串馬車，貴人皆已陸續被安排下榻，僅剩仆從井然有序的收整著行李，督察司不比私宅，庭院中花花草草少的可憐。

  ??倒是刻著文人墨客才華橫溢，如歌如泣的詩詞歌賦之石碑參差成林，顯得這冷麵寒鐵之地倒像是書香門第一般。

  ??謝梓霄下馬，嘴角便一直有暗暗勾起的欲望，庭院中的石碑屏風之前放置著一口大水缸，水缸裏種著嬌生慣養的水仙，水清澈見底，水仙莖綠葉長，含苞待放，一看便知這主人是有心者。

  ??“將軍。”故人之聲在背後響起，謝梓霄轉身，笑容忽然綻放於兩頰。

  ??“三年未見，會養花了。”

  ??向玉依舊和曾經一般含笑不語，一雙薄情的眼睛卻水波蕩漾，柔和的穿進謝梓霄的胸腔。

  ??“心愛之人不擅養花之道，卻又因身有隱疾而時常憂慮多思，多學些手藝，哄他開心。”她說的風輕雲淡，眼底盡是放縱歡愉。

  ??向玉一直是自己身邊的左膀右臂，甚至稱得上是一方知己，常年跟著自己征戰沙場，好不容易落腳於江南這等風水養人的地方，海晏河清之時安居樂業，娶妻生子何不快活。

  ??謝梓霄替他高興，卻瞧著向玉眼中有些不對勁的情愫，他沒有過分留意，也沒有多想。

  ??“大人，今日來客，可還要親身下廚？”

  ??一旁不知何時來了位可愛機靈的小婢女，見著兩位翩翩公子花前月下的含笑對言，本是不應打擾，可今日來的都是貴客，她也不敢怠慢。

  ??謝梓霄忍俊不禁：“怎麽都親身下廚了？”

  ??向玉略顯羞澀：“心愛之人，也不懂得庖廚之道。”

  ??謝梓霄眨眨眼：“哪家的姑娘，身有隱疾不說還不涉獵養花之術與庖廚之道，成何體統？”

  ??向玉迎著月色輕笑：“體統為何？我在，他不需知何為體統。”

  ??月色朦朧，輕挑人意，水仙亭亭玉立，清風徐來。

  ??“好一個不需知體統，君子之氣不過如此，可你畢竟是我墨下之人，總得我親自為你把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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