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澄扔出一錠金子，店家直接翻了滿客牌，歡天喜地的招呼著零零散散的小二前去侍候。

  ??厲澄冷著臉關門，關門前冷道：“你們這裏可有奶娘？或者生過孩子的乳母？”

  ??小二想了片刻，道：“似是沒一一”

  ??“啪”的一聲，門板差點砸到小二的鼻梁。

  ??小二慶幸的摸了摸鼻子，低聲抱怨：“脾氣真差。”

  ??屋子裏的擺設皆是大綏的風格，循規蹈矩，墨守成規，且都習慣在門前擱置一扇山河圖屏風，屏風後便是九鼎香爐，正座在左，靠著窗，窗外是一片竹林，茂林深，竹煙波月，靜謐至極。

  ??厲容顏斜倚在床榻上，伸出一隻手任由厲深去肆意玩鬧，青青整理著衣物，厲澄將禁錮著浪日的籠子放在案幾上，向小二要了些小米喂食。

  ??竹林裏時不時傳來幾聲喜鵲的叫聲，浪日也歡欣踴躍的回應，厲容顏捏捏眉心，道：

  ??“從這裏到樂仙樓還有一柱香的路程，那裏查的嚴，我們必須小心謹慎行事，厲澄，你這兩日去打聽打聽宮中可有祭祀，設宴，若是有，我們便伺機而動。”

  ??厲澄轉身就出去，青青為厲容顏斟茶，滾燙的清水在茶壺裏洶湧，茶壺下的小爐台火焰閃爍。

  ??厲容顏的手被厲深用筆畫的烏黑，她苦笑著看著自己楚楚可憐的手，對厲澄說：“把火熄了，水倒在桶裏，再摻些涼水，厲深好動，別讓他傷著了。”

  ??青青不解：“那主子喝什麽？”

  ??厲容顏：“讓店小二去燒些開水，放的溫涼再拿上來。”

  ??三月的尾巴已經有了熱氣，可竹林深處卻仍舊滲的涼，厲容顏便將一件去年過冬的大筆拿出來，疊的齊整，擱置在床榻的最裏側，小孩子瞌睡多，厲深自己玩了會便打起了欠。

  ??厲容顏將他放在大氅上，沒過一會就合眼睡了。

  ??厲澄回來的時候，青青去樓下取水。

  ??厲容顏坐在案幾旁，在唇邊豎起一根食指，厲澄看到厲深乖巧的躺在床榻上，暗暗鬆口氣，坐在厲容顏的對麵。

  ??厲容顏問：“如何？”

  ??厲澄點頭：“有，五日後陛下在水霧方宮設宴，舞女皆是江南名妓，還在西域請了雜耍，舞女將在當晚巳時自東南門進入，雜耍的從麟烏門進入。”

  ??厲容顏沉默半晌，隨後問：“為何要設宴？是尋常的家宴還是為何人接風？”

  ??厲澄麵色緊張，他欲言又止，最後在厲容顏的注視下緩緩開口：“皇後嫡子的滿月宴。”

  ??厲容顏一頓，卻也不過是一瞬間，她麵色如常，連眼神裏都是平日的波瀾不驚，她不慌不忙的點點頭，道：

  ??“雜耍的之所以要從麟烏門進，是為了守禮與女子避開，還是宮裏對西域之人查的嚴？若是我們沒有搞清楚跟著進了麟烏門，若是被查出來身份，可是死無全屍，更何況，這宮裏有許多人對我和青青都麵熟的很。”

  ??厲澄點頭：“那我再去探探口風。”

  ??厲容顏走下樓，站在廚房外對著裏麵蹲著的青青道：“在幹什麽？”

  ??青青蹲在地上聞聲轉身，她在看店家煮茶，那煮茶的技術嫻熟到她自己都自愧不如。

  ??青青起身，繞過一大捆柴禾，向店家這邊指了指：“在看煮茶。”

  ??店家不方便起身，便轉身頷首表示尊敬，厲容顏也微笑回應，她還沒有開口，店家便道：“像公子這樣芝蘭玉樹，顧盼生輝之人鄙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厲容顏俯身表示謙虛，欲要帶著青青離開，那店家又道：

  ??“上次大駕光臨的那位公子也如你這般，劍眉星目，隻是看著戾氣過重，仇恨過深，他戴著一枚戒指，竟還用劍指著鄙人，那劍倒好看，漆黑漆黑的，銳利起來能削鐵如泥，柔軟起來竟也能纏在腰間，當真神奇。”

  ??厲容顏駐足，腦海裏滑過兩個名字。

  ??傅錦，他。

  ??青青眼瞧著氣氛不對，立刻端起水便要拉著厲容顏回去。

  ??厲容顏先發一步開口相問：“店主可知，那人來此地是為何？”

  ??店主想了想，道：“他也不過是一人來的，我估計就是想找個安靜地，那戾氣，害，太重了。”

  ??這三年來，厲容顏活在愧疚之中，她將那人逐漸遺忘身後，不願再回頭憶起。

  ??可那刻骨銘心的愧疚不會磨滅，它生於厲容顏心頭，長於三年的日日夜夜，而那個人，卻在這三年裏活在仇恨之中。

  ??厲顏容不敢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一種失望，一種遺憾，還是孤獨，絕望？

  ??厲澄回來時已經很晚，他輕聲合上門，道：

  ??“你猜測的不錯，麟烏門由錦衣衛總督向玉親自盤查，想要過去並不容易，而東南門那些舞妓皆是陛下指定的，禦林軍不敢造次，也不敢盤查。”

  ??厲容顏喝了口折酒，示意他坐下。

  ??厲澄應聲而坐，道：“怎麽又喝酒了，青青沒燒水煮茶嗎？”

  ??厲容顏搖搖頭，“我不讓她燒的，東南門離水霧方宮不遠，到時候可以蒙混過關，隻不過需要打扮一下，否則迷惑不了他們的眼睛。”

  ??厲容顏看著厲澄，厲澄像知道他內心的打算，趕忙起身要跑，卻被厲容顏一把揪住了衣擺，厲澄忙道：“我身子骨硬，打扮不來！”

  ??厲容顏斂眸：“女人扮不來，男人你還扮不來麽？”

  ??厲澄：“我扮哪個男人？呸！我本來就是男人！”

  ??厲容顏笑得合不攏嘴，不過顧及厲深還沉睡在夢鄉，隻是掩著嘴，並沒有發出聲響，她看著厲澄的濃眉大眼，似蚊子一樣低聲道：“太監。”

  ??厲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大聲些！”

  ??厲容顏又掐著嗓子道：“太監！”

  ??厲澄恨的咬牙切齒，怒道：“青青是個女的，扮太監更像！怎麽就不讓她去？”

  ??厲容顏無辜的指了指床上的厲深，道：“她若走了，厲深怎麽辦？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交給你，我怕你一氣之下殺了她。”

  ??“......”|

  ??五日後的傍晚，厲容顏與厲澄先行，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皇城東南門下伺機而動。

  ??皇城東南門距離神武大街還有一段距離，這裏說不上繁華，但也並不凋零，隻是前朝栽下的幾棵參天大樹一直被保留著，樹蔭遮蔽著紅牆綠瓦，倒顯得皇城裏似一個封閉的囚籠。

  ??禦林軍持刀而立，每一個都麵色肅然，身姿挺拔，目光堅定，厲容顏與厲澄躲在東南門下不遠處的樹林裏，這裏樹影婆娑，枝葉茂盛，孤身藏匿自然不會輕易被發現，何況現在是繁星點點，清風徐來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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