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林海低聲道：“你這完了，穆家那沒完，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可別犯迷糊了。”

  ??胡立青明白了，這是要做樣子，將樣子做的好了，能免一大堆是非，不管是世家恩怨還是儲君之爭，這一個人是關鍵所在。

  ??最讓胡立青汗顏的，是容顏不管長的還是穿的都太幹淨了，他下不去手。

  ??獄卒更是不能直視她，連拿在手裏的獄杖都是軟的送走了常林海。

  ??胡立青擦了把額上的汗，坐在明堂之上，炭盆就在腳底下，燒的正旺，可他身下的椅子卻是冰涼的，疹得慌。

  ??胡立青看著手裏的卷宗，翻了幾翻，眼神飄飄忽忽，手腳也顯得有些慌亂。

  ??容顏為他感到淩亂，冰冷道：“大人，別翻來覆去的看了，穆邊策之死與我相關，而且我不僅是主謀還是凶手，我.........”

  ??“大人，門外有個狂徒，說是再見不到這位……這位公子就要殺進來了！”獄卒跑上前來，嘴角有點血漬，應是剛才動了手。

  ??而這個狂徒不用猜都知道是誰，除了青青現在誰還會惦記她。

  ??容顏揮了揮手，那獄卒竟然鬼使神差的跑過去，胡立青欲言又止，容顏說：“給她說，她主子死不了，讓她在東宮靜等，若等不到我，便回北邊的家去。”

  ??若等不到，就回雁北去。

  ??那是起點，也是終點。

  ??獄卒聽命，又匆匆忙忙跑出去傳話。

  ??胡立青在明堂上正襟危坐，佯裝咳嗽兩聲，正色道：“你叫容顏？”

  ??容顏也正身對著他，開口，冰冷的宛如這漫天大雪。

  ??“我姓厲，厲容顏。”

  ??厲容顏被送進地牢時，臨刑的獄卒一直在垂涎她，連厲容顏飄飄欲仙的一片微不足道的衣角，他都想一把拽過放在鼻尖用蠻力嗅。

  ??香，太香了。

  ??這獄裏魚龍混雜，帶著僚鑄和枷鎖的都是些十惡不赦，惡貫滿盈的地獄羅刹，何時來過這等芝蘭玉樹，麵如冠玉的翩翩君子，他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瞠目結舌的看著從麵前經過的白衣人。

  ??獄卒給厲容顏帶上鏡鑄，趁著此時摸了摸她膚若凝脂的手腕，厲容顏不在乎，隻是抬頭眯著眼看他，意味深長的笑笑：“多多關照。”

  ??獄卒沉溺在那白蓮一般的笑容之中，手上的動作跟著一滯，遲鈍的開了牢籠的大門，甚至鬼使神差的為厲容顏擋住了鐵門，避免她那潔白的袍子沾染肮髒的汙穢。

  ??心想好在是穿了男裝，這要是女裝，他們還真忍不住撲上去。

  ??獄裏的地板是潮濕的硬土，牆角處還有些許雜草，那零零散散堆起來的麥草便是床，沒有燈，靠門一邊的牆壁下方有一塊凹陷，那凹陷裏還有經久未打掃的飯菜殘渣，應是帶罪之人吃飯喝水的地方。

  ??比一條無家可歸的狗還可憐。

  ??這裏既是地獄，也是第二個人間。

  ??它比浮世萬千更加真實。

  ??厲容顏鋪開寬袍坐在草堆上，獄卒離開後，這裏便陰風陣陣，似是闖進了狼窩，周圍盤旋的是狼，貪婪的狼，餓極的狼。

  ??獄裏似乎不該這麽安靜。

  ??“喂，”旁邊的獄門被敲響，厲容顏探頭過去，發現從另一邊的鐵門中伸出了一隻手，那手上盡是汙穢與髒血，還有多年未治愈的創疤，傷可見骨，卻遲遲未愈，滿臂都是流下的膿水，看著厲容顏胃裏翻江倒海。

  ??那人揮著手，語氣並不友好：“犯什麽事了，瞧你這般幹淨，應該待不了多長時間。”

  ??厲容顏含糊的哼了聲，似是在回應那人，那人見她不說話，往地上碎了一口，道：“啊！要是擱以前，誰敢給我甩臉色，看老子怎麽把他弄死！”

  ??說著他還真的開始怨恨，用力踹了幾下鐵門，堂外的獄卒聽到了聲響，揣著獄杖便風風火火的跑來，隔著鐵柵欄將那人打的半死，一邊打一邊罵，罵的話越發難聽.

  ??厲容顏甚至想要捂耳朵，這話聽了會折壽。

  ??獄卒往那人身上吐了口濃痰，罵罵咧咧轉身就走，走前還打量了隔壁的厲容顏，用一根手指指著她，道：“規矩點！”

  ??獄裏又恢複了寧靜。

  ??“杜孝，你……你還好吧，好端端惹什麽事，非要討頓打才肯嗎？”

  ??這聲音傳到厲容顏耳朵裏很小，似乎是從前麵幾個獄房裏傳來的。

  ??“是啊杜大人，今時不同往日，別再吊著官家氣了！”

  ??“那獄卒手上無輕重，要是不經意打死了也就是卷個草席的事，你又去犯什麽賤！”

  ??七零八落的聲音自周圍零零碎碎的傳來，獄裏頓時有了生氣，這周圍發聲的幾乎都同杜孝是好友親朋，說話聲音皆文質彬彬，顫顫巍巍，大多都上了年紀。

  ??那個叫杜孝的人隻能用低微的呻.吟和喘氣來回應，厲容顏起身，坐在距離杜孝比較近的牆壁旁，開口道：“先生是個文官吧？”

  ??杜孝一愣，已經好久沒有人這般喚他了，何止是他，連周圍獄房裏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似是有那麽一瞬間還活在夢裏。

  ??杜孝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獄卒給的飯菜通常是嫂的，他隻有餓極了才會趴在地上吃兩口，保證這具身體不死就可以。

  ??今日又挨了這麽一遭，身子骨吃不消，爬到牆壁邊已經氣若遊絲，緩了好一陣，就在厲十顏認為他快不行的時候，杜孝忽然開口。

  ??“先生啊.…….許久都未曾聽過了。”

  ??他沙啞的嗓音裏飽含著世間滄桑，杜孝說著又了口什麽。

  ??厲容顏聞到了一股腥甜味。

  ??“那是杜孝啊，先帝為陛下指定的太傅，若依舊站在高處，想必仍是當今太子的太傅，可悲啊，江山覆於傅氏之手，絕非意外！”

  ??此起彼伏的哀歎聲讓容顏不禁想要一探究竟，她問：

  ??“先生曾經身居高位，也是受過跪拜的人，那又為何會淪落在此多年？若是卷入皇權紛爭之中，總會有人讓他草草結束一生，不會如此不謹慎的讓杜孝苟活至今。”

  ??杜孝沒說話，呼吸聲越發急促，剛才的一頓打讓他現在還未順過氣，在遠處獄房的那位老頭又趁機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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