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陸放這一刻心裏和洛嫵是一樣複雜的。

  他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鼓足了勇氣出現在這次的研討會上，對於許聞和梁教授來說，自然是歡迎陸放過來參加的，隻是二位前輩並不知道陸放和洛嫵過去發生的事情，洛嫵和陸放自然不能在他們麵前表現出“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楚星河最先察覺到了洛嫵的抗拒，為了圓場，他過去笑著說，“洛嫵你今天的禮服很別致啊。”

  倒是和那些一味追求小仙女風的禮裙不同，反而有點酷拽清麗的味道來了。

  聽見楚星河這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也隻能下台階來，洛嫵理了理頭發說，“費迦幫我去借的。”

  “這禮服可難借啊。”楚星河意味深長說了一句，“絕版的貨，也難得正好是你的尺寸。”

  不過…他們家有個設計師費璃，想來這條路子關係也挺廣的，難怪洛嫵能穿著古董搞定過來參加發布會，也不豔壓奪人眼球，倒是靜靜站在那裏氣場強大。

  隻有陸放心裏感受複雜，以往都是他幫她配的禮服，隻要他陸放想，就沒有拿不到的高奢服裝，每一次去參加各種宴會，他帶著洛嫵，總能把她渾身上下打扮得光彩照人。

  可是這一次，幫她撐場麵的，再也不是他了。

  陸放眼神閃了閃，洛嫵沒有去和他有目光的交流，仿佛刻意避開了似的，倒是在聽完楚星河的話之後，扭頭對著費迦說，“這裙子肯定很貴，一會早點下場還回去吧。”

  “配你就行。”

  費迦溫柔地摸了摸洛嫵的頭發，說，“快去準備吧。”

  洛嫵點點頭，和許聞還有梁教授打了招呼，梁教授對她讚不絕口，“看啊，我們洛嫵今天真漂亮，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這件事。”

  洛嫵心裏對於提攜自己的老一輩特別感激，對著梁教授說，“梁教授，也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

  這下可好，他們幾個人都是光彩照人的，在邊上交流起來，最開始來找茬的錢洋和Amy倒是被撂在了一邊，壓根沒人搭理。

  Amy臉色漲紅，怎麽回事，為什麽這些人一看見洛嫵就都迎上去了，她身邊的錢洋怎麽也是個少爺，反而沒人打招呼？

  她不甘心！

  在Amy的眼裏，洛嫵善於偽裝，就是個交際花，看起來和別人關係很好，事實上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花瓶，她和錢洋早就準備好了這一次讓洛嫵當眾出醜的準備，暫且這會兒忍她一忍！

  洛嫵被眾人簇擁著，那些學術界的大佬都過來和她握手打招呼。

  “這是洛嫵吧？”

  “和當年一個樣啊！”

  “瞎說，出落得更漂亮了。”

  “哈哈，我親戚家還有個男生單著呢，不如介紹給你啊小洛。”

  “可不許搶啊，我先給我家兒子看上的——”

  “唉？這是……陸放？”

  “是呀！這不是陸放嗎，怎麽今兒來了，意外的驚喜啊，小陸如今從事的什麽工作，在什麽領域發光發熱呀？好久沒出現了。”

  陸放看見這群嚴謹卻又熱情的學術界前輩，自然是尊重的，男人微微低下頭去說，“承蒙前被照顧，現在在繼承家業。”

  “好呀，繼承家業好，不過咱們學術研究也可以發展一下。”

  “有錢了一定投資。”陸放扯出一抹笑容來，“爭取給我們大家創造更好的研究環境。”

  “誌向偉大啊。”

  眾人誇讚的聲音裏，陸放隻覺得心口發涼，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兩個是意氣風發的，卻無人知曉他們早已不似當年。

  恍惚中，陸放想要伸手去牽洛嫵，他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這種衝動，就是大腦這麽想了，還沒來得及用理智克製，身體已經做出了行為，洛嫵一驚，察覺自己的手腕被熟悉的溫度覆蓋。

  背後汗毛倒立，她瞳仁縮了縮，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看著陸放，陸放猛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他卻更用力收緊了手指。

  喉間發緊，陸放隻能說，“我……我來祝賀你這次出席發布會。”

  “這種事情有什麽可祝賀的？”

  從洛嫵眼裏最初掠過的意外早已消失不見，壓在她眼底，如今她眸光裏隻剩下淡淡地輕嘲，“是大家給我機會，我該好好把握才是，而非要人來祝賀像是白撿了什麽便宜一樣沾沾自喜。“

  陸放抿唇，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隻是他現在很慌亂，不知道要怎麽和洛嫵好好說話，越是這樣，越是緊張。

  別……別用這樣的態度來對我。

  陸放張嘴想說什麽，然後感覺到了洛嫵的抗拒，她好像是想把自己的手拽出來，但是陸放攥太緊了。

  再這樣下去，別人會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的。

  “陸放。”

  洛嫵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甚至冷酷的話語對他說，“放手。”

  簡簡單單放手兩個字，擊垮了陸放做的一切心理建設。

  他因為被刺痛，下意識手一鬆，洛嫵便趁這個時候將手抽了出來，隨後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轉身，她該去前台發言了。

  她走得那樣幹脆利落，剩下陸放一個人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心發呆。

  沒握住。

  落空了。

  陸放感覺自己的心抖了抖，他轉過頭去看邊上站著的楚星河，楚星河便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額頭搖了搖，對著陸放說，“要不……你放棄吧。”

  看剛才洛嫵對陸放的那個態度，估計也差不多GG了。

  聽見楚星河這麽說，陸放聲音都跟著急了，“我不知道現在要說什麽做什麽，她願意多看我一眼。”

  “當初的洛嫵不也是這樣嗎。”

  楚星河用一種過來人的口氣，看著陸放慌亂無措的樣子，對他說，“隻是……你醒悟得太晚，所以洛嫵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這四個字可謂太紮心了。

  過去的洛嫵不是這樣的，過去他們互相需要互相配合，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這樣撕心裂肺。

  “給她點時間讓她安靜安靜吧，今天洛嫵要準備發言，別讓她再受刺激。”

  楚星河對著陸放說，“如果你真的是一個理智的成年人，那麽在一件事情徹底沒有轉機的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手，給雙方一個自由，或許她也會感謝你肯放手。”

  感激。

  他要她的感激嗎？

  陸放喘著氣，感覺胸口刺痛令他快要窒息了，“我不要她的感激。”

  ——“今天我很感激各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站在這裏。”

  然而，在他說話的時候，洛嫵已經被工作人員領到了台上，麵對話筒，她先是感謝了各位大佬願意給她機會，站在鏡頭下這樣堅定而又溫柔敘述著的洛嫵，一點都看不出來願意為了他要死要活的樣子。

  那一刻，陸放覺得洛嫵好陌生。

  陌生到了，他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她的模樣。

  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可是如今她站在聚光燈下，已經脫離了他的控製，如今越飛越遠了，他再也……抓不住了。

  這場發言一共持續了二十分鍾，結束的時候台下掌聲如雷般震耳欲聾，洛嫵撫著胸口有些緊張地下台，梁教授在下麵迎接她，費迦也穿著西裝在那裏對她伸了手。

  同一時刻，陸放看著下台來的洛嫵，下意識也想去牽她，穿這麽高的高跟鞋，萬一摔了呢——

  看著眼前伸過來的兩隻手，洛嫵愣了愣。

  連費迦和陸放都愣住了。

  可是緊跟著，洛嫵將手毫不猶豫地放到了費迦的手裏。

  陸放的眸光在一瞬間便暗了下去，鋪天蓋地的，就好像龍卷風席卷過境，寸草不生。

  他的眼裏是一片荒蕪，如同死了。

  洛嫵故意不去看陸放，倒是費迦笑著抓住了她，將她從台上扶下來，隨後拿出餐巾紙，“你看你額頭都有汗了。”

  “第一次在這麽嚴肅隆重的場麵發言，還怕自己表現不好。”

  洛嫵喘著氣說，“我表現得還行嗎？”

  邊上的梁教授笑眯眯地豎起了大拇指，“我們家洛嫵哪兒有表現不好的時候，辛苦你了，一會下去吃點東西吧，這裏有自助餐。”

  洛嫵有些害羞，被梁教授這麽誇獎，她心裏激動又忐忑，此刻穿著高跟鞋有些走神，身子晃了晃。

  “小心呀。”

  費迦摟著她的腰，“站了二十分鍾，這麽高的跟，累了吧？”

  洛嫵掐著他的西裝外套說，“反正你肯定可以在我要摔倒的時候拉住我的。”

  “有道理，我自己摔了也不會讓你摔了。”費迦一臉悲憤地說，“畢竟這就是輔助玩家的使命和覺悟！就算自己快死了，回血技能也要盡可能給你們！”

  他們之間的互動那麽親密，說是情侶都不夠形容這種親密——反而淩駕在了所謂的曖昧和貪圖刺激之上，更濃厚緊密地，像家人。

  在洛嫵的心裏，費迦是那麽值得信任的存在嗎？

  陸放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眼睜睜看著費迦和洛嫵從自己麵前經過，費迦還特意跟他說，“dope要是閑著一起過來吃點啊。”

  他倒是放得開，他倒是坦誠！

  可是陸放又哪兒來的勇氣和膽子，再去和洛嫵對視！

  她選擇了費迦，而他……已經被拋棄了……

  心髒像是開了一道裂縫，不停地流著血，陸放臉色蒼白喊了一句，說是喊，聲音近乎無力到了更像是乞求，“洛嫵……你真不給我一個機會嗎？”

  他難受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洛嫵頭也不回，就像是之前每一次他在她求救的時候拋下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