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潛龍勿用

  陽光明媚, 鼻中呼入的空氣新鮮濕潤；草植卻是雜亂, 高低不均又分散稀疏；斜遠處的小潭清涼澄澈, 潭水在陽光映照下水光粼粼。悟平清晨睜眼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幅情景——不是天堂，不是地獄, 是俗世凡間。

  所以…他還沒死。

  悟平想到這點, 下意識打量自己現下棲身所在。

  他眼睛自右往左掃掠，看上一半，已大概瞧出自己置身於座小山洞中。往後再看，看到烏發發絲、枕著自己左肩的少女的麵龐, 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左肩上份量重了許多, 而靠於他左肩上的少女…竟是蘇師父。

  蘇師父怎會靠到他肩上？蘇師父——

  悟平心中訝異，雖不明緣由…可管他什麽緣由呢～, 她靠著、他還不喜？

  悟平無意識嘴角彎彎，掩飾不住地將竊喜現在臉上，暗暗希望蘇師父能時常這樣靠著他、依賴他——再好不過。

  恍然再記起昨日昏迷之中，似乎有誰、有誰背著他不離不棄, 那人想來便是蘇師父了。

  蘇師父背著他，悟平思量道, 他比她高上半頭、闊上半圈, 想也重上不少。蘇師父重傷之中，不知怎樣番辛苦, 才能找到這樣一座不大, 卻足以棲身, 免於風吹雨淋、經受豺狼虎豹侵襲的山洞來。

  她活過的這兩輩子，蘇師父是除去至親與覺隱寺的師父長輩及一眾同門外，對她最好之人。

  …聖神教的尹玥尹少主，悟平亦不禁想到她來，心知人對他實也不錯，然總似哪兒差了什麽，不及蘇師父親近。

  他的蘇師父——，

  悟平仿佛一路跟隨從旁目睹蘇語背著他，吃力地在崖底走路、尋找的情景，不由心動感激不已，麵上更不知不覺，猶覆了層淺淺笑意。

  哪怕現下，悟平經昨日一夜坐得僵直、難受了，也隻敢稍微動上些許，生怕驚擾了蘇語、叫她休息不好。

  ～～～

  悟平悄咪咪地盯著蘇語，肆無忌憚地瞧著靠他左肩上的美人兒，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蘇語右側臉，約莫三四下，便做賊一樣的收了回去，腦袋也扭正、目不斜視，實則暗地裏心虛不已，生怕蘇師父現下醒來，他“輕薄”於她被抓了現行，那可真…好尷尬啊～。

  “砰砰—呼—砰砰”

  小山洞中靜得能清晰聽聞二人的呼吸與悟平局促不安的心跳。

  悟平但看著頭頂的石牆，忍不住又撇頭瞧了眼蘇語，美人睡顏安和，別有番風情，溫美動人。他心滿意足的不敢多看一眼又撇了回來。

  眸中卻不禁冒起粉紅色泡泡，噗通噗通得隻想：

  似蘇師父這般一貫清冷淡然之人，睡熟之後，原也是這般平易溫和，倒多食了幾分人間煙火。他與蘇師父認識這許久，從未得見，今日好生幸運。

  往後靜默半晌，悟平直板板得任蘇語靠著，如根傾倒的木頭樁，又綿軟得似新彈的被絮。

  可膽兒卻在這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漸漸肥大起來，心思也越發活絡，欲望節節攀升。

  再度用指頭戳了戳蘇語臉蛋後，便野心大的不滿於此。

  ——蘇師父的小臉近在咫尺，如此好的機會一親芳澤，他怎能放過？

  若然放過，老天都會怪罪！他隻親一口，輕輕地點上一下。

  悟平念從心起欲向膽生，暗戳戳把責任推到老天身上，積極地自我暗示。待做好了番心理建設，他腦袋側著、越靠越近，

  恍而在要貼上去時，他忽然動作一滯、愣了一愣，

  她骨子裏是女生啊，悟平怔怔想到。旋即卻便將性別之由拋諸萬裏，

  管他是不是女生，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見鬼去吧——！

  如此便又心安理得，真要輕輕點上去。

  “你做什麽。”

  靠他肩頭的女子卻適時清醒。悟平將要貼上去時，女子睜開雙眼，眼中平靜澄澈，靜靜地盯著幾是貼麵的悟平，隨之問道“你做什麽”，亦是口吻平平，未見羞惱。

  “…我，我…”

  悟平臉色飄紅，驚得腦袋立即扳正。

  蘇語說話的氣息打到他臉上，氣息似有幾分灼熱，可那雙眸子依舊平靜如水、似可勘破萬物。

  悟平在那眸子下不堪一擊、落荒而逃，圖謀不軌被人逮了個正著，真尷了個大尬。

  而他心裏也不由得惴惴不安——自己那般不可告人的心思不知蘇師父可知曉，或早知曉所以醒得恰如時分…唔，他隻當她不知曉。

  “蘇師父醒了～，哈，醒了啊～。”悟平那兩聲“我”“我”之後接不上後話。他尋不到合適的由頭，隻以幹癟癟的“醒了”“醒了”欲蓋彌彰，手掌胡亂動著，肢體僵硬到不行。

  “才醒。”蘇涵回他。說罷正過腦袋、坐直身，離了悟平左肩，手掌撐著山洞地麵、微彎起腰要走出洞去。

  “蘇師父小心。”

  洞高六尺，換作悟平前生的計量單位約得一米八，並不算矮，他二人進出尚且便當。

  但蘇語要走出洞去，悟平下意識提醒關心。他原未想這樣一個山洞能困擾蘇語，可在一旁見蘇語步伐不穩、身形略有幾許搖搖欲墜，悟平不禁皺了皺眉頭、也準備起身，他心中想“蘇師父這是怎麽了？”

  話未及問出口來，前邊蘇語步子一趔趄，直直得往後仰倒，悟平眼疾手快，連忙從後接住，兩手正扶在蘇語左右肩上，切切問她，“怎麽了，蘇師父？”

  話了，不及蘇語答複，悟平已抽出右手把於她手腕，跟著抬手貼她前額，頓時眉宇高聳口中驚道，“蘇師父，你發燒了！”

  “無礙。”蘇涵微微靠在悟平懷間，擺了擺手，話音微幾分虛弱，“不過力氣用多，受了些許風寒，故而有些發熱，不打緊。”

  “怎會不打緊？”悟平皺眉道，“你都是因我…我替你運功療傷。”

  他說著要扶蘇涵坐下，蘇涵卻握住他手腕不依，

  “不可！”蘇涵急聲道，“你受傷比我嚴重許多，昨日才服大還丹有所好展，但不可短時內再耗內力！”

  “可蘇師父你受傷生病，你身體為重——”

  “我說不可就是不可！”

  “…好吧。”悟平護在蘇語身邊，看她決意，他不願真違了她心思強行去做，隻得低落無奈，“我聽你的就是。”

  …

  蘇涵仍是走出洞外，拒絕了悟平扶助。悟平心知她未曾虛弱至此，可也不放心地陪在她身邊、離之僅三步遠，暗中預備但有萬一他便搶上，哪怕蘇師父堅決不肯，他亦要替她運功療傷。

  他隻經昨日一夜忽然感覺內傷好上大半，腦中隱隱約約記得一二分，他被喂吃了什麽東西。

  蘇師父適才所說大還丹，悟平斜瞥了一眼蘇語，心說他好得如此迅速，除去《絕世武功》的便利外，莫非真是什麽大還丹？

  悟平想了想，走快了三步，與蘇語並排，好奇問她說，

  “蘇師父所言大還丹，什麽是大還丹？”

  “…一種傷藥，”蘇涵頓了頓，人已來到水潭邊，身子蹲了下去，

  “對內傷有幾分幫助的傷藥。”話落，蘇涵單手伸入水潭裏，舀出潭水潑著洗手，洗好手後又雙手捧出汪清水，仍舊捧到潭外略洗了把臉。

  潭水順著她的指縫流到石土地上，蘇涵隻將臉稍稍濕了，便即用衣袖擦幹，算洗過了。

  隻是“有幾分幫助”…悟平在旁聽蘇語說得輕描淡寫，想到以自己受傷之重，內力回複這般高效，何止幾分幫助？蘇師父顯不願說出實情。那大還丹——，他亦蹲下身用潭水清洗，心下不禁思忖，怕是怎樣難得的好藥吧，蘇師父對他果真好極了，悟平歡快地撲騰潭水，心中默默定下決心，

  他會餘生侍立蘇師父左右，為她保駕護航鞍前馬後，甚成為她手中的劍，替她披荊斬棘無往不利！

  “我先回山洞運功療傷，悟平你要做什麽，你隨意便是。”蘇涵微一番洗漱好，起身道。

  悟平也即起身，走到她身旁，笑言說，“那好，蘇師父好好療傷便是，我去崖底轉轉，不一會兒便回來。”

  “嗯。”蘇涵頷首應下，也不多話往山洞走去。心中卻著實幾分懊惱，憶起昨日她喂過皇長孫大還丹，也不知怎了、之後便沒了意識，想是太過累了，竟靠著皇長孫睡了，到底失禮不敬。

  蘇涵心下暗道。卻也並非迂腐死板、泥古不化之人，倚著皇長孫睡下一事未令她十分在意。她轉想到“大還丹”，這才眉間凝重。

  大還丹是療傷聖藥，藥王穀所製，五年方成一顆。由五十六種珍惜藥材煉製九九八十一日，素來進貢聖上、從無斷絕。

  她前些日始從藥王穀親取了帶在身上，隻待不久後回京複命親自呈上。如今聖藥已然挪用皇長孫身上，她無法呈貢，必然遭至責罰，

  蘇涵思緒沉重，卻對將大還丹與皇長孫服用一事並不後悔，隻想到聖上日後怪罪下來，她當一力承擔罪責。

  ——悟平心中那番猜測雖未猜錯，可他到底低估了大還丹珍貴程度。他隻繈褓中在皇城呆了一年，豈知大還丹遠比他想得好藥更為難得，是進貢他們皇室的聖藥。

  ～～

  “劈——劈——嗶滋”

  石土地上架起了火堆，中心是木棍短枝的細柴，兩邊則各是二根長棍叉起的支架。

  火堆燃燒旺盛，雖白日間火光並不顯眼，可時而炸裂的火星、高高躍起的火從，伴著一聲兩聲暴烈的燃燒激調，火焰之盛顯著可見。

  烈火炙烤著並排擱在支架上的三根木棍，每根木棍穿了一尾短魚，短魚長約半尺、魚鱗早被盡去，魚身被火烤得焦黃。隻聽“劈啪”一聲響過，中間的一尾魚兒魚身上被烤得皮開肉綻，露出鮮白的魚肉、逸出誘人的幽香。

  火堆旁盤膝坐著的短發少年見狀，忙將中間的木棍轉反，被烤裂的魚身那麵登時背對烈火，可邊際尤被火焰灼燒，騰騰地冒著淡淡香氣，與木棍短枝燃燒的煙氣交雜混淆到一塊，難以辨析。

  “嚓嚓”短發少年興奮地搓起雙手，看著木棍上的短魚心動萬分。

  轉望去山洞中美麗端方的少女，心中一片安和，隻想“待蘇師父醒了，這烤魚差不多也便好了～。”

  過了半刻，支架上的三尾短魚皆已被烤得熟透，又以中間的短魚瞧著被烤得最外焦裏嫩、滋味最美。

  少年遠遠瞥見山洞中的少女收勢作歇、運功暫畢，取下支架中間小有幾分燙手的木棍快步小跑了過去，蹲下身獻寶似地把短魚送到少女跟前，眉眼彎彎地輕笑，歡快說道，

  “蘇師父，吃魚。我剛烤的，烤得正好。”

  “…你不是去崖底轉悠了？沒去嗎。”

  蘇涵愣了一愣，她剛運功療傷過一個小周天、一個大周天，甫睜開眼便瞧見皇長孫在自己麵前，不由得怔了一怔。後知後覺地接過他手中木棍，看著木棍上的烤魚微有幾分出神。

  “我原本是要四處看看的。”悟平見蘇語接了烤魚，眉眼間的歡喜更甚，蹲著身答應道，

  “可我清洗時見水潭中有遊魚，突然想緩一緩再四處看看。”

  他說著，停了須臾，笑道，“昨日以來，你我幾乎沒有進食。

  我也就算了，皮糙肉厚的耐餓。可蘇師父你既受傷、身體又不舒服，估摸早餓了。

  我逛崖不急在一時，饑餓卻不能多捱上一會兒。我之前在泰寧群山做多了插魚捕獸的勾當，插幾條小魚難不倒我。

  我一連叉了三條，找了塊尖薄的石頭，把它們魚鱗刮了、又開膛破肚，再鑽木生火，把它們穿木棍上火烤。鑽木生火也難不倒我，我之前烤肉時沒少自己取火～。”

  悟平說得眉飛色舞，邊說邊微微比劃，一會做出去魚鱗、開膛破肚的動作，一會又像真在鑽木取火一般。

  可他忽便靦腆了，饒有幾許遺憾，低落地哼哼，“可惜沒有條件，有的話，我給蘇師父做個魚湯。這魚湯做的好，滋味也美，我在這一塊尚有幾分心得。又沒帶鹽巴、椒粉、油之類的調料，這烤魚也欠缺幾分，隻能將就吃吃。”

  悟平說道，恍而注意起蘇語隻聽他說了這麽多，手中烤魚未動分毫。那烤魚先前熱氣連連，這會兒卻隻徐徐見到熱氣外冒，悟平“咦”的一聲微呼，略幾分驚道，

  “蘇師父怎麽不吃？蘇師父快嚐嚐，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魚是潭中的魚，刺少味美，中間的這尾烤得最好，蘇師父快嚐嚐。”

  “好，我這便嚐嚐。多謝你，悟平。”

  蘇涵也才想起烤魚來。她確有幾分餓了，皇長孫又一個勁得讓她嚐，她便咬了小口、細細咀嚼。

  魚肉不燙不涼的正好，確實細嫩、少刺，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鮮甜，雖少鹽巴，卻似自帶一二鹽味。

  她長這麽大以來，往常也並非沒吃過烤魚，那些烤魚以精致佐料輔之者不在少數，皇長孫的這條烤魚，但無佐料，看似平平無奇，卻可排進前三甲了。

  其間滋味固然重要，可真心、情分，她一運功完畢便有人送上食物…何曾有皇長孫這般幹淨、純粹之人？尚不知她真實來路、身份，已對她極盡真誠，半分不虛偽藏私。

  這份情誼，許是烤魚之外，尤令蘇涵動容之物。

  “好吃嗎？蘇師父。”

  悟平眼巴巴地看著蘇語，等她咬了五六口，那才小心翼翼、期許地問。

  “好吃。”蘇涵莞爾一笑。

  悟平聽她回道“好吃”，盡管隻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可他見她笑著肯定，頓時有如置身一片花海，芳香撲麵而來，喜不自勝。

  立馬呼啦啦跑回火堆旁，抓起一根串著烤魚的木棍便又呼啦啦跑回來，挨著蘇語一屁股坐下，半條腿在洞裏，半條腿擱洞外，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一口咬上剛還架在火堆上的烤魚，下一秒卻便被魚肉燙到心窩裏去了，“嗷飛”“嗷飛”的亂叫。

  “噗——”

  蘇涵見著皇長孫這番模樣，沒忍住輕聲嗤笑了出來。

  悟平剛咽下魚肉，這便聽到蘇語在笑。他撇過腦袋看她，麵上神情不由地跟著一木，傻傻愣愣地說道，

  “與蘇師父結識以來，未曾見到蘇師父笑過。蘇師父笑起來真好看，很好看。”

  蘇涵聽罷皇長孫所說，無意識一頓，即便收斂笑意。悟平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當即沒回頭去，心中狂跳不止、又虛又怯，坑頭坑腦地吃魚，嘴中含糊不清地嘟囔，

  “挺好吃的，是挺好吃的。”隱約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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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們晚好啊ヽ(???)?!

  話說寫到目前為止，親們覺得男一 女一 女二如何啊？還可以嗎？還入眼嗎？

  跟我說說啊（?ò ? 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