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軍論
作者:夢無垠心向月      更新:2021-06-05 02:01      字數:4025
  “那場大戰, 我大漢敗得糊塗。”雲景“咕咚”悶了口酒, 像是在與自己較勁, 喃喃道,

  “想我大漢軍隊過去萬裏揚威,何等的威風霸氣!凡我大漢軍隊馳騁之處, 又何處未插過我大漢黑龍旗幟!

  可現在呢?”

  他說得激動時, 高舉起酒碗,轉卻“嘿嘿”幹笑數聲,複小酌了口, 伏低上半身子壓在桌上, 迷醉一般, 將將是如何熱血澎湃,現時便是怎樣的失意寥落,

  以致脊背都微佝僂了起來,如同霜打的茄子, 亦勝似沒得信仰, 怎樣都可有可無得過且過、大街上浪蕩的青年, 眯著眼道,

  “現在全不一樣了。

  自從兩年前那場彭城之戰起, 我漢軍就鮮有勝仗。

  曾經我漢軍是多麽驍勇、軍紀嚴明、將士同心, 現在呢?”

  “咕”雲景又湊著碗延吞了口酒水,繼續說道,

  “——士兵還是一樣的士兵, 將領, 卻再難是一樣的將領。

  陛下何等…李光曆那樣才能庸常、不恤士卒、貪財好利的將領,陛下也願任用,

  陛下隆恩,奈何李光曆不知珍惜,他尚且不能領導一場如何大規模的戰役,更是指揮不利,為一己之私、一己之功累的我漢軍數萬將士枉死!實在,實在太可惡!”

  雲景話到此處,情緒陡然激烈,他一直都不過懶懶的、潛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痛心,此刻卻抬起手,像恚怒得要摔了前一刻已飲得幹淨的酒碗一般…他適才險些犯了大錯,

  “陛下何等英明威武,如今也是老邁糊塗,”他本欲如此說法,當出口即警醒那乃是大不敬的殺頭乃至滅族之罪,忙即住口不言,跟著卻又不禁恨恨道,

  “數萬將士戰場廝殺浴血奮戰而死,他縱被陛下斬立決,如何能以一人之命,償得了數萬將士之命?!那場戰爭本不該那樣打,吾兩年來思來想去,無論如何當是有轉回餘地~!可惜,可惜,這些均不過後話,空悲切——!。”

  “嗝~”

  那“空悲切”三字大是綿厚悲慟,悟平不語,微低垂頭,一口一口喝著酒靜靜得聽雲景一句句在那說,酒多傷身,他懂得此理,卻不阻雲景喝酒,

  雲景那廂又灌了口,倏忽但聞一聲長嗝,他眯蒙著眼,不住口得低聲喃語,“

  “如今止戰日久,我漢軍的風氣總也大不如前,兵卒尚願打仗報國,將領卻差的多了~。

  舍生取義的少了,貪生怕死的多了;

  愛恤兵卒的少了,貪財好色的多了。

  才多久,綱紀已經鬆馳了,訓練也不抓緊了,繼續下去,我大漢軍隊還怎麽打仗哦~。”

  雲景唏噓感慨,忽而咧開嘴,下巴磕在桌上,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得睜著,皺著眉頭傻樂,嘿嘿直笑,

  “也就是我,閑得慌,盡想這些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的事~。所以和他們混不到一塊兒,一個人在這喝悶酒了呢~。

  嘿,秦老弟,你說我想這麽多做什麽~?左右我雲景不過是個小人物,在軍中可有可無,就算有什麽誌向想法,也人微言輕,亦無門無路,隻能嘿,自己幹喝老酒~。”

  雲景邊說邊將酒碗往桌上輕敲,他是嘻笑來著,可那笑意中包著幾多無奈,話語更是勉強苦楚,言不由衷,又看他突瞪大雙眼望這滿樓的人,續道,

  “我該一個人找個靜悄悄的地兒自個喝自個的酒,

  ——可老子偏不!

  老子就呆在這煙花放浪之所,看著這些人醉生夢死,老子心裏可好受的多了!保護這樣的百姓不值,老子還有什麽好苦悶的?老子快活著呢~!

  又哪來什麽掙紮、努力?老子幹脆放棄,和有些同僚一樣得逑~。”

  雲景高舉起酒碗,放縱呼嚎,他話音雖不低,可在這樓裏猶如溪流匯入大海,自淹沒在這一室的歡聲笑語之中。

  “嗬,秦賢弟,”他說了那麽多,現在才總算回過頭來看悟平一眼,

  這名溫文蘊藉的龜公——雲景總覺得親和能夠信任,這些話他堵在心中好久、堵得他都要炸了,可這番言論若為有心之人聽去,少不得給他招來禍事。

  雲景素不魯莽、隻圖一時之快,可這名龜公,說也奇怪,他倒是不懼為他所知的,爾竟如倒豆子一般,悲傷、憂愁一通發了出來。

  …便真有什麽不妥,雲景悠悠晃直身——隻當自己走了眼,一切後果,他認了。

  雲景臉色發紅,似喝醉了,可腦子還算清醒,徒又咧開嘴,自嘲道,

  “你聽了我這些話,怕心裏不知怎樣得鄙棄我吧?嘿~,鄙棄也便鄙棄吧,我自己都鄙棄自己呢——。”

  話罷,壯實漢子搖搖頭,又自斟了碗,骨都骨都,幾口幹了。

  悟平不知可是受了他影響,也給自己倒上碗,照樣學樣,骨都骨都,幾口幹了。“啪”爾後手捏著酒碗一邊,將碗重重往桌上一擊,他既問他,他這才冷冷得道,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從來令我等傷心的,都是我等珍視的自己人。”

  悟平此話說得尤為悲憤,他不知可是想到什麽、憶起何等傷心往事,似也感同身受得鬱悶哀傷,他心底清楚不過人若失了良心準則比禽獸尚且不如,兀自敬了雲景一碗,再道,

  “秦晟當鄙棄的,也是那些隻顧自己享樂、心中全無家國的卑劣之人,如何會鄙棄如雲大哥這等懷報國壯誌之人?

  雲大哥可千萬不要像您那些同僚一樣,似雲大哥,永遠隻會叫秦晟敬仰,何來他意?”

  “哈哈,你不過初識於我,竟如此看我嗎?”雲景大笑, “你難道確信我是你口中懷報國壯誌的人?或許我並不是呢,以致和其他人等同樣卑鄙呢。”

  “不,雲大哥不會。”悟平鄭重搖了搖頭,正正經經道,

  “有些人隻見過一麵,已可知其德行;有些人縱見過百麵千麵,亦難以知其真人。

  是金子總會發光,總有人不會寒了似雲大哥這等有誌之士的心,雲大哥勿要意誌消沉妄自菲薄,便暫時無門無路,不如趁此閑暇多讀兵書多習武藝做足準備,等待時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歲月不負有心者,總有叫雲大哥一償所願之時!”

  …

  雲景愣愣聽悟平一番言語,即便他心中明了這不過是激勵之語,也叫他因之暖意叢生。

  他回味小龜公所言,細覺字句皆有理,轉念想到煙花柳巷的雜役尚知堅韌百折不撓,他雲景又何所氣餒、何所畏懼?

  如此想罷,仿若雨過天晴,驀地裏雲景豪情生了滿懷,哈哈直笑,拍過悟平肩頭,大是爽快說道,

  “秦賢弟此語,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

  秦賢弟說的對,我當勤學奮進,以待時機!莫叫以後機會來了我不能抓住,空自懊悔!

  如此,承秦賢弟吉言,愚兄在此,先幹一碗,望愚兄、有心願達成之日!”

  “既是雲大哥,一定沒有問題!小弟堅信。”悟平也端起碗,與雲景同幹為敬,二人一齊喝了,也是痛快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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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眾,你怎的還在這耽擱?快去做事。”

  悟平與雲景你一言我一語痛喝了半晌,到底有人走來,喚悟平忙活活計。

  悟平自是滿口應下,“是,是,這就去,這就去。”即便一見如故,願與雲景再說些時候,他可沒得拒絕的理由,他本屬雜役,雜役自該有雜役當做的事。

  當下便放下酒碗,微擺晃著身子,搖搖得要站直,抱拳道,“別、別過,雲大哥。小弟、要去忙了。下次、下次再陪雲大哥喝酒。”

  悟平喝了不知幾大碗,真是有些醉了,他有十餘年打下的不俗內力,根基深厚,自可暗自運功蒸了碗中酒氣,化它數碗清水小事一樁。

  可雲景以誠對他,又不顧忌得與他說那些話,他怎可使那等伎倆占個一二便宜?那非是悟平待人之道,是故即便他不擅飲酒、確是醉了,喝多喝少,便隻慶賀結交了個新友,他也奉陪喝了。

  …

  “忙,忙什麽~?坐這,陪大哥我喝酒!”

  熟料雲景一手抓了悟平胳臂,拉著不放人,拍著胸脯喊道。他喝得可比悟平多的多了,當下竟好似耍起酒瘋一般。

  “客官,濟眾不能陪客官,他得去幹活。”喚悟平的龜公彎腰歉笑,“小人這就找個姑娘來陪客官飲酒,客官看可好?”

  “要什麽姑娘?”雲景眼珠子一瞪,兩腮幫一鼓,頜下些許胡子一吹,胳臂搭過悟平右肩就道,

  “老子不要什麽姑娘,就要這小兄弟!他不是你樓裏的人?老子就要他陪老子,成也不成?”

  “…成,當然成。”喊悟平的那龜公愣了愣,瞥瞥那客官,再瞥瞥悟平,嘴上話是那樣說,暗地裏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什麽稀奇古怪事都發生在濟眾身上,奇了怪了~!兩個大男人,呸,惡心。

  “客官想怎樣就怎樣,小人當然沒意見。那小人就不打擾二位了,小人這就走開。”頓了頓,那龜公又道,罷了便要去做自個的事。

  雲景卻喊他吩咐說,“等等,再給我來一碟醬肉,二壇酒,錢一起算。今天新認識了小兄弟,無論如何得好好招待下。”

  “那哪成~,”悟平眯著眼、紅彤彤著臉,醉意醺然,舉起酒碗呼喝,

  “哪能盡讓大哥破費?那碟肉,兩壇酒,小弟,小弟請了!”

  “誒,不成,不成,不能讓賢弟請,哥哥我請~!”

  “不,我請、我請。”

  …

  兩個醉漢在那客氣來客氣去,叫悟平幹活的龜公可沒閑工夫多搭理他們,他記下過徑直走了,瞟瞟悟平,神色甚是不屑,

  “嘁,一個龜公,拿什麽請客裝什麽闊。”這般尋思,霎那他卻忘了,他自己也不過個龜公罷了。

  …

  複一壇酒下肚,悟平可差不多醉了徹底,他總算還好,沒立時吐他個嘩啦,隻偏著腦袋趴在桌上,枕著一條胳臂,碗歪在一旁,酒壇子落了桌上各地兒,他眼皮有一下沒一下得打架,著實爬不起來了。

  雲景的狀況也不多好,同樣喝了個大醉、趴倒一邊。

  “呼~”二人眼看,能直接得就著桌子趴睡過去,

  悟平忽而低聲、斷斷續續,既是害羞,又自顧自得樂起道,

  “大哥,小弟我、我好像,喜歡了個人,嘿,嘿嘿。

  好像,很喜歡,怎麽辦,怎麽辦?”

  “喜歡,喜歡就娶啊。”雲景輪到此時,腦袋早有些糊塗,下意識嚷嚷著,滿不在乎,

  “大哥,大哥還沒成家,你跟大哥說這個,大哥、也不懂啊。可隻要,隻要人沒婚配,你就娶啊。”

  “不,不行的。”悟平掀了眼皮,無力得抬了另隻手,跟著就眼皮蓋了回去、手也垂了下去,

  “我,我配不上她,也,也娶不了。我,不能喜歡。我、有秘密、有秘密,不能娶,不能娶的…”

  “有——,什麽不能的。娶,就娶咯…”

  二人越說越緩越是小聲,小會兒,漸都沒了動靜,似是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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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實在是有些懶散,對不住各位,哎。

  親們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