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得知他投身軍中？

  青年男子神色凝頓, 拿酒壺的動作一滯, 自此方才對身旁這位粗衣裝扮, 除去皮相較好、其他並不見有何特別奇怪之處的小龜公重視幾分。不動聲色認真打量過他一番，續倒上一碗酒，不置可否笑笑道,

  “小兄弟何出此言？小兄弟怎會覺得某是軍中的？”

  悟平老實道, “或是小人想錯了。小人觀客官挺胸闊背，精神昂揚，會武功可看著不似江湖人士, 未攜配刀劍兵刃, 也未見江湖中人的自由放蕩, 一舉一動均似符守什麽規矩，即是江湖中人也必是教養極好, 然一人獨飲，沒喚朋友、沒喚姑娘, 與小人所見樓中的這些江湖俠客抑或尋常百姓都大不相同。

  又一身正氣凜然, 手上皮膚粗糙, 五指皆生有老繭, 虎口有拉裂後舊傷遺留的痕跡, 或是長年習武、拉弓射箭所致。

  所以小人大膽猜測, 客官乃是軍營中人，或也不是普通兵卒, 該有一定品級才是…

  猜測終歸猜測, 小人多嘴了。不論猜得正確與否, 客官隻當小人不知天高地厚看待便是，不與小人計較小人就感謝了。”

  “…小兄弟觀察仔細。”

  青年男子頓了頓，這龜公一番細說，令他心下驚異，對此人幾分刮目相看，心下思量想他既已看出，他何必藏著掖著？遂索性回說，

  “小兄弟想的不錯，某姓雲名景字仲善，山北道常柳籍人，正是投身軍中，為左副校尉。”

  …左副校尉啊，悟平聽雲景所說，並不清楚這是個怎樣的官職，他在皇家呆的時日太短，如何知道各階官職編製，隻想他聽過的武官職位裏並未有“校尉”這一職名，校尉校尉，該隻是個不大不小、不輕不重的官階罷了。

  可無論大小，自不妨礙他瞧他意氣相投，他交人亦不看官階，若真是朝中如何如何的大官，他許還有忌憚、不願如何親近呢。

  遂看悟平躬身抱拳，“原是雲景雲大哥，小弟姓秦名晟，開平道人，見過雲大哥。雲大哥在此獨飲，想是有不如意之事，

  雲大哥為何事煩心？若非私密要緊之事，但可與小弟一說，兩人煩憂總好過一人獨醉。”

  …

  悟平是第三次說到發愁之事了，於雲景一陌生人耳，未免太關切熱心，好在雲景性子爽落，覺他關切之意，並不怎排斥厭煩，

  反覺今日新教了朋友，正是痛快，眼前的龜公雖隻是龜公，卻甚是彬彬有禮、教養上佳，雲景並不因他隻是個雜役便小看輕慢於他，拉過他坐下道，

  “好好好，我雲某人甚愛交友，尤是自己看得過眼的人！今日有緣認識秦小弟，甚好甚好！秦小弟，坐！”

  邊說邊移過手邊小壇子新酒、撥弄壇口泥封，話落手掌一扯油布、拍開泥封，立時那右後角最後一桌便散出了淡淡的酒香。

  “來，秦小弟，喝！”

  雲景豪氣萬分，拎起壇口，“啪”把整壇子酒往悟平跟前一送，嘭的聲那酒壇子碰到桌麵，他指著酒壇子便道。

  悟平但瞧身前一壇子酒，愣愣得呆坐那兒，不自禁皺上眉頭，好大一張苦臉拉的老長…

  叫他喝酒？他不喝酒啊——，那玩意老難喝了，有什麽好喝的？

  “秦小弟，別客氣，這壇酒我雲景今天請你了！男子漢大丈夫，說話沒個酒助興，豈不太無趣？但喝無妨，幹——！”

  雲景大笑，爽落非常，話罷自己拎過一壇，自顧自倒上一碗，又拿過隻新碗，站起身來抓起悟平座前新開的那壇給他倒上嘭滿大碗，

  …悟平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想擺擺手，老老實實說自己不喝酒，可對方霎是熱情盛情難卻，他也不願拂了人意，“哼哼～”俯身遲疑得輕嗅了嗅碗中略幾分渾濁的酒水，更增了老大的不樂意——

  怎麽在別人那兒是飄香的好東西，到他就這麽刺鼻難聞呢？他嗅都不願嗅，更別說喝了…

  “秦某不勝酒力，隻能略與雲大哥作伴添杯，這就不客氣了。”

  頓了頓，悟平瞧了眼那盛酒水的碗，看看碗，再看看雲景，一會兒還是抱了拳，話了端起碗與雲景手持的酒碗輕碰了碰，兀自去嚐那酒了，

  雲景瞧他這般，樂道，“對嘛，這才對嘛！”昂起脖兒將碗中酒水一幹二淨，悟平看他喝得那般痛快，他心裏可一點也不痛快，躊躇著、學著樣喝了小口，可還是急了些，入口的辛辣往他鼻中腦中一衝，叫他狠狠嗆到咳嗽起來，

  “咳——咳——”邊掩住嘴咳嗽，有人邊止不住腹誹，

  真·TM難喝！

  …

  “哈哈～”雲景一旁瞧著小龜公不過喝了那麽點就咳得那樣厲害，不由又一陣發笑，拍著他右肩道，

  “秦小弟說話斯斯文文的，喝酒也這麽斯文，那麽小口就給你嗆到了。果然是不勝酒力，那就喝慢點，雲大哥不與你急。”

  “讓雲大哥見笑了…”悟平拿袖子輕抹了把嘴，訕訕笑道。卻是暗地裏跟碗中濁酒置了氣，心想別人喝得，他喝不得？又想依今個情形，他不論如何、不喝倒是扭扭捏捏了，他如今投了男胎，以後或總有需喝酒的時候，自不當嗜酒，可該能飲酒。

  思緒及此，悟平又端起碗，溫聲道，“今日結識雲大哥，實是小弟的榮幸，小弟敬雲大哥一杯！幹——！”

  “好，幹！”

  雲景續倒上酒，也端起碗，與悟平對喝。

  待他一口幹後，見悟平已將碗中剩下的酒水喝了通幹淨，心中好一番愉悅，

  “好樣的，痛快！就要這樣才是爺們，我大漢好男兒，不該沒得一點酒量。繼續喝，幹！”

  “好，好，雲大哥有命，小弟不敢不從。”悟平不願駁了他意，繼續倒上酒，不大實誠得隻倒上大半碗，拱手道，“小弟雖酒量實在狹小，也當努力陪雲大哥盡興。雲大哥請，小弟先喝為敬。”

  …

  二人桌上對喝過三碗，意氣相投交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雲景臉色終見飄紅，許還是生了一二分醉意，那廂慢悠悠道，

  “秦小弟可知兩年前的彭城之戰？”

  彭城之戰？

  悟平愣了愣，叫雲景提的那嘴憶起了兩年前的那場大戰——那場結局出人意料令大漢上下皆為之頓挫的戰役。

  永泰四十八年，今天子命忠武將軍李光曆率十萬大軍往南徑出塞陽關長征夷狄，要一舉將夷狄殘部殲滅，其間所費兩年所耗巨資，卻是征而無功勞而無用，雙方於永泰五十年在南疆邊城彭城外對決，大漢竟是大敗，兩年間所損兵卒累達十之八九，實在太讓人頹喪痛首！

  永泰帝自十五歲時登基，在位業已五十餘年，五十年間大戰數場俱揚國威！彭城之戰卻是大失策，大失敗，

  以致轟動了整個大漢！

  開平道遠在西北偏僻之地，與彭城一南一北遙遙相隔，兩年前那場彭城之戰卻也傳的人盡皆知，身在大漢國土做為大漢子民，無不對此戰慷慨激奮！

  悟平想起那時靖陽城中，最要緊的大事莫過彭城之戰，酒樓茶肆，衣鋪書坊…鬧市街頭胡同拐裏，四下裏眾人談起那戰，都紛紛言道，

  “此戰敗得厲害敗得窩囊，辱沒國格！他大漢泱泱天朝上邦，怎能受如此屈辱？”無不恨恨得摩拳擦掌，頃刻個個立誌要投身軍旅報效家國好好鬥一鬥夷狄的情景便略生感慨——

  這般“人心齊泰山移”的場麵或隻在遭逢大事時才有所體現吧。

  可惜，他們的血是熱的，他的血，卻有些涼了。

  悟平一怔，撫然瞧看碗中那小半碗酒水，印得他的麵容也幾分渾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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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們晚好啊～～～。

  本來這章還有一半的，我想想，我到明天寫不好那一半，拖得太久也不行，就先來一半～，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