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輔簫
作者:夢無垠心向月      更新:2021-06-05 02:01      字數:4861
  群芳院裏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與好友喝酒吃肉、鶯鶯燕燕環繞一旁, 好不快活。又見院外離的數裏的清江, 廣闊的江麵上慢悠悠得飄著數艘三四層的畫舫,都也是亮堂堂、賓客滿座。

  這樣華美的景致大抵隻能在太平之時得見,而如今的大漢, 剛傳了不過三世, 君主尚且英明,正是盛世開啟的先兆。

  …

  那群芳院裏大廳的高台之上,其下的客官此刻均抬頭朝台上那名頭戴逍遙巾、身著粗衣的龜公張望打量, 神情間頗是驚異。

  他們本道這龜公不過是替樓裏哪位姑娘擺琴, 誰知現在聽他言語, 他竟是要自己登台獻唱!

  ——下九流裏伶人著實卑賤,龜公雖也差不多粗鄙, 總比伶人好上分毫,堂堂男兒登台獻唱也真是破天荒、從未聽過的事了!

  讓人嗤笑。

  …

  台下眾客官驚異之下紛紛覺得好笑, 好笑之餘輔又生了幾分荒謬、輕蔑,

  群芳院裏雖沒有不讓小廝登台的規矩, 可什麽時候又規定小廝可以登台了?!荒唐!滑稽!

  “一個龜公也上來擾我們視聽, 滾下去!”一名佩劍的虯髯客當即怒了。

  另個穿著講究的年輕公子將把鐵扇往手心一敲, 也瞟著台上輕飄飄道, “嘖~,真是世風日下咯~。這年頭, 龜公都來登台, 也是可笑。”

  …尚未等悟平正式開演, 底下已然吵鬧起來,三百六十行三百六十般言語通通流入悟平耳裏,

  悟平不管他們,隻就地跪坐,樓裏沒不讓龜公表演的硬性規定,也沒人真來趕他,他能唱多久就唱多久,柳白門的不幸,他想好了要說就一定要說。

  遂看悟平默默從琴囊中取出長琴墊在腿上,停下須臾,像是深吸了口氣,要真正開始了。

  “鐺”便看他手指彈過一根弦,起調但像敲鑼打鼓,

  “鈀”又似在劈裏啪啦,

  “噔——”跟著再一聲長音,

  斷斷續續,雜亂無章,說不出好聽難聽,但甚是沒有意味。

  離他近的一桌但見個斜背著把闊刀、滿身橫肉的大漢了無趣味得拿手指掏耳,歪著腦袋大喊道,“彈的嘛玩意~?滾滾滾,趕緊滾下來不要再汙了老子的耳了!”

  又看一半白胡的長者,手一次次撫過胡子,操著幾分老邁的聲音說道,“聽那琴聲,著實幾分不堪入耳,就這樣也敢說自己‘略知薄技’?哼,見識粗鄙見識粗鄙,不知天高地厚。老朽平生還未遇到過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哼。”

  …悟平未能開個好頭,謾罵猜疑之聲更是一波高過一波,

  他也不理,像是充耳不聞,隻順著音調,彈得節奏加快、漸而連續起來,又聽他忽忽真開口唱了出來,

  “他在夜裏把燈點,四書五經讀幾遍,是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守在一邊…”

  ……

  “媽媽!媽媽!”

  龜公登台表演,群芳院裏沒有的規矩、也從未有之事,如今竟然在眼麵前上演!

  樓裏的其他龜公望台上的濟眾,拿不定主意趕他不趕,他們看那些客官雖有些喊罵得凶,卻像興致高昂,沒有真上台驅人的;又不見樓裏哪位姑娘喊他們動手;也沒其他人出頭,

  沒一個冒尖,這便你看我我看你,心裏嘀咕、吃不準做是不做,其間還有與悟平交好的,更難由自己出麵,由是合計一番趕緊派了個人去請鴇母月娘裁斷。

  “…誰啊!敲什麽敲!”

  被派去請的人一路快跑到二樓鴇母屋前,拍了幾下門、喊了好幾聲,屋裏月娘正躺榻上休息,被人火急火燎得攪了,怒衝衝喊道。

  那人回她,“媽媽,是我,小孫。濟眾他,濟眾他——”

  …“濟眾他怎麽了?你說啊。”

  那人跑得急了,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說出個濟眾、濟眾,跟不上後續,

  月娘在屋裏聽到小和尚的名字,心道,“濟眾?他是怎麽了。”她清楚不過那是少主看重的人,兀自重視幾分,可她麵上還是無關緊要,翻身起來,不慌不忙套上外衣,緩步才去開門。

  “到底怎麽了?你說。”

  月娘手把著門框,蹙了蹙眉,再問了遍。

  小孫隔了這會兒總把一口氣順通,小喘道,“回媽媽,濟眾,濟眾他登台唱曲了,樓裏鬧哄哄的,我們、我們拿不定主意,來請示您、怎麽辦好,趕人還是不趕。”

  “什麽?!”

  ——月娘恍以為自己聽錯,話語裏大是驚憾,

  濟眾登台?!

  怎麽會?這算什麽事?他是龜公,更是和尚啊!

  龜公登台?嗬,真那樣的話,其他人看來,龜公登台已是件稀罕事了吧,

  那若知曉內情,一個和尚登台又該做哪般論?!還是登台唱曲這樣的低賤事!

  難怪他要學琴,難怪,難怪。

  這個濟眾和尚,到底是怎樣奇怪的和尚?少主去哪認得了這樣亂七八糟的人,還看的那麽重?!

  …“他真的登台唱曲?”月娘將信將疑,實在難以深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小孫急了,“媽媽誒,這我還能騙您不成?”

  月娘聽他口氣,知這事該確鑿無疑,料想一個雜役也不敢跟自己胡掰什麽,

  ——可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早將人趕下來?還特意來問她?!有那必要?

  火噌一下燒上了月娘頭頂,她立馬劈裏啪啦,嚴厲訓斥,

  “那你還站在這幹嘛!還來問我!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壞了群芳院規矩,早該趕他下去了!養你們幹什麽吃的?不會自己動腦子?屁大點事就來問我,我不忙?我不要休息?要你們何用!”

  “是是,”小孫被老鴇這一吼吼得丁點脾氣沒有,連連喏喏得應,心底直叫苦懊惱,他怎接了這倒黴差事?跟他什麽關係?他是被推出來的啊!

  “小人這就去這就去。”二話不說拔腿就要溜,媽媽的怒火,小孫是不想繼續承受了。

  “等等,”

  哪道他隻轉了身、還沒跑,媽媽叫住了他,小孫登身子一頓,叫苦不迭,這又要搞什麽?再罵他幾句?誒,他怎麽那時稀裏糊塗就來了…

  “媽媽。”埋怨歸埋怨,媽媽叫他,他還能不理?他還要不要這份工了?便小孫又背回去,不自禁彎低了腰,小心翼翼得笑著。

  “你們現在去趕有什麽用?”月娘瞥了他眼,冷笑了聲,

  “馬後炮?

  他唱也唱了,隨我先去看看再說。”

  “是,是。”小孫連連點頭,作為龜公,他隻有答應和跟上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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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孤帆去悠悠,把她悲喜全都帶走,千絲萬縷堤上的柳,挽不住、江水奔流;看春花開又落,秋風吹著那夏月走,冬雪紛紛又是一年,她等到——人比黃花瘦…”

  月娘出去看的時候,廊道上已是泱泱滿滿的腦袋,圍了一圈再一圈,一樓此刻已是不少的人,二三四樓的廂房中也跑出許多,一個兩個睜大眼睛朝著下麵瞧。

  叫本想直入大廳的月娘棄了那念頭,直接就在二樓就近看了。

  “讓開。”她一發話,她周遭一圈的姑娘們無不遵從,順利讓她到最前線。

  他真在彈琴唱曲?月娘自然也得低下頭望,她看那台中的人確是濟眾不假,那聲音…他往常說話聲音便不難聽,現下唱起曲來更似好聽了些,

  …一個和尚,嗬,一個和尚唱曲,真令人不知如何評說…或許比起念經,這和尚更有唱曲的天賦?好笑,好笑!

  可他唱的什麽曲?如此怪音怪調怪詞,她縱橫這行當這麽多年,從未聽過,奇怪,奇怪,但竟還意外得幾分好聽。

  月娘思忖,見樓裏熱熱鬧鬧,眾人反響似還不錯,她並非拘泥不化之人,倒動了繼續看下去的心思——怡紅樓沒有過,鶯翠館沒有過,其他同行盡皆沒有過,不代表她群芳院不能有!

  隻要效果上佳,何妨由她開這個先河?她群芳院受得起其他同行的嫉恨,從不懼敢為人先!

  隻要濟眾能帶來看頭,她管他是不是和尚,天王老子她都不在乎~!

  “媽媽,要不要、趕濟眾下來?”

  小孫跟在月娘後頭,看月娘不發話,他心裏惴惴的、琢磨來琢磨去,謹慎又謹慎得問。

  “不用了。”月娘冷冷得道。小孫那便立馬閉了嘴不說,乖乖得跟著看。

  ……

  “那是什麽曲?什麽唱法?好新穎呢~。”

  “是啊,小濟子可真多才多藝,還會唱曲呢~!”

  “綠水,你聽他那詞,說的像不像是柳白門?明月樓指的我們群芳院,書生是那個負了柳白門的書生,女子更正好對上柳白門。”

  “可不是~,我早就那樣想了~,被你先說了出來。小濟子若真說的柳白門的話,他什麽時候和柳白門有來往了?樓裏可真沒什麽人願意去那晦氣的地方。”

  “是啊,是這說法…但這曲,唱得真真的好啊,這曲啊,唱到我心坎上了,叫我都忍不住想落淚,哎~,讓你看笑話了。”

  …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竊竊私語、嘰嘰喳喳,她們生活在祁州城裏,比一般窮鄉僻壤的小門小戶看多了繁榮景象,自然見過世麵,可她們此刻卻像閨門中的小姐初出家門,見到外麵的大千世界稀奇的跟什麽一樣。

  月娘耳聰目明,聽到身畔那些姑娘們的小聲交談,她心中持了一樣的意見,存了一樣的疑惑,她多聽上幾句,不由自主得便想起了柳白門,

  ——她那時是費了心血培養的,如今也是再三給了機會,可惜、可惜…

  和尚台上正唱的這曲,就像是為柳白門量身定做一樣,貼切得不能再貼切,

  他和柳白門什麽關係?

  先是少主,再是茗蘭,現在又是柳白門,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少主啊少主,

  ——你可實在看錯人了。

  月娘內心不住得搖頭。

  ………

  “還好還好,還好沒人特別得罵他,真轟他下去,給他砸臭雞蛋…”

  悟平挪了前世河圖的一首《如花》過來,唱到一半,心中總算安定幾分,按照記憶中的曲調歇了下來敘敘撥著琴,雖有偏差,努力依照從蘇語那學到的,完善盡美。

  他初時確是緊張,費心維持著麵上的鎮定,乃後卻漸融入曲中,自然而然忘了周遭人事,甚是動情了。

  而他曲調把握得尚準,唱音亦還不錯,又勝在“新奇”——從沒聽過的樣式,群芳院裏的姑娘客人們大多能有興趣得往下聽去。

  “怎麽隻彈琴、不唱了?唱啊,繼續唱啊,這就完了?”

  有人如此埋怨道,隻聽台上的龜公彈琴卻不聽他發聲,那人生了些許不滿。

  ——比起那龜公單薄、不算如何的彈琴技藝,他唱歌實是有趣多了。

  …

  “錚…鐙…鐺…”

  記憶中曲中那段簫聲盡是婉轉悠揚動人,悟平此時若是吹簫,或也能還原個七七八八,可是彈琴——

  悟平到底不過速成,有這般那般許多不足,隻能勉強湊合得上;換得蘇語,情形就該大不一樣了。

  “要是蘇語和他一起…嗬,怎麽會。”

  彈著彈著,悟平微些許恍惚,動了思緒,可心道那絕無可能,默默笑笑也就罷了。

  倏忽間卻突聞一道簫聲順著他的音調奏起,韻律緩和悠婉,像是輔助他,隱隱得與他琴聲相和,直直得從頭頂上空傳來,

  誰在彈琴?悟平心裏大感疑惑。

  底下有人顯與他有相同的不解,“誰在彈琴?”大聲得嚷嚷了出來。

  “…好像是,是茗蘭仙子!真的是茗蘭仙子!”有不知何人驚道。

  又聽其他人跟著說,“對對,我看到了,真的是茗蘭仙子!”

  …蘇語?悟平目睹那些人的喧笑沸騰,甫聽到他們說的“茗蘭”二字,他心中頃刻強烈得震動,忍住想要抬頭向上望的衝動,隻微微抬了下頜,眼睛盡朝上瞟,看到最高處那個吹簫站立的窈窕女子,他心底深處說不出是怎樣微妙溫暖的感受,先且移回目光專注彈琴。

  他熟悉的臉龐正是怎樣的神情?悟平不得而知,猜想應是一如以往的淡然從容,令人安定平和。

  說來他未曾多透露過這首《如花》,也未全然言明曲調,蘇語竟也能與他記憶中的原調合上個七七八八,更配合他配合得巧妙絕倫,這是怎樣精湛出眾的能力?

  她那時那樣斥責於他,說非是“大丈夫所為”,爾後終還是教他彈琴,此間更是與他共演…

  蘇師父啊蘇師父,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悟平想得開心,不自禁鞠了唇角,琴音忽而高揚,頭頂上空的簫聲也正恰到好處得隨之一變,

  伴著簫聲與琴聲,悟平繼續唱道,“她在夜裏把燈點,江闊雲低望幾遍,雲裏幾聲雁斷西風吹散多少思念;想他燈下把墨研,一字千金是狀元,等他衣錦還鄉等過一年又是一年…”

  有她與他並肩同往,縱在場其他所有人都貶駁他、譏諷他、輕賤他,他又有什麽好放不下、勻不開麵,擔憂煩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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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來了,更的實在慢,我也知道,希望親們見諒,可惜我在這件事上實在沒什麽天賦,又看書看的太少,表達有限,少了古裝的韻味和美感,有時實在想不到措辭表達,也挺躁的。

  又目前我主要是自學前端,望日後找個相關實習,重心不在這上麵,隻每天差不多花固定的時間寫,親們原諒。

  親們晚好啊,best wishes for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