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柳白門
作者:夢無垠心向月      更新:2021-06-05 02:01      字數:2954
  “小濟子~, 過來, 到姐姐這來。”

  “小濟子, 幫姐姐個忙~。”

  “小濟子,看姐姐給你留了什麽好吃的~。”

  時日飛逝,轉眼九月將過上旬, 細算起, 悟平在群芳院中呆了幾有七八日。

  各項事務皆已得心應手、樣樣熟習,這本是理所應當,卻令人好笑之處, 是悟平不知何時何日起, 竟成了樓中寵愛, 被姑娘們親睞善待。

  挑他下巴,摸上把小臉的嫩滑細肉, 再嬌聲道上幾句略些許放浪的調笑話,姑娘們花枝招展亂顫。

  個中緣由, 或是悟平生的好看, 得了眼緣, 惹得厚愛;或是悟平乖巧機靈、嘴甜又見機手快, “姐姐”長“姐姐”短, 做事亦不含糊, 因而頗得了疼愛。

  …

  “濟眾,與我來, 搬個東西到小姐屋裏去。”入夜, 群芳院生意愈漸紅火, 戌時過半,正是樓中一日裏最熙攘繁忙的熱鬧時刻。悟平被叫去三樓,上一個姑娘吩咐的事甫畢,同居在三層、清菱姑娘的侍女紅纓又尋了他、喊他去忙。

  悟平“啪”拍過幾下掌、往衣服上抹了抹,答她道,“好嘞,紅纓姐。”

  婢女、姑娘在悟平這一視同仁,他嘴甜,稱姑娘都正兒八經的“姑娘”,稱婢女卻也實實在在得添上個“姐”,得了姑娘偏愛之餘,那些個婢女對他也大抵不差。

  “就是這個,這個箱子搬到小姐房裏去”

  延上過廊、由南側到北側,紅纓領悟平去的、是間樓中專碼雜物的偏僻屋子,她指頭指向挨著屋子一角好多個大大小小、黑漆木箱中的一隻,一聲令下,指揮悟平辦事。

  “這隻?”悟平二話不說幹脆利落,伸手就要去搬箱。

  “等等。”喚紅纓的婢女卻又止住他,跟著略略撥開腰帶,拿出包黃麻紙裹的、鼓囊囊的小物什遞了過來,

  “我給你留了些果脯,正好現在給你,喏~。”

  “…接著啊。”但見悟平隻傻看著、不伸手,紅纓將黃麻紙包往前探了探,嘟囔道。

  “這感情好~,”悟平許是那才反應開來,眉開眼笑得接過,大喇喇往懷中一揣,嬉皮笑臉、好生沒個正形,拱了拱手道,

  “謝謝紅纓姐,小弟甚是愛吃這些個果脯蜜餞,酸酸甜甜滋味甚好,紅纓姐給了,咱就卻之不恭了。”

  “給你就拿著。”紅纓別了頭,似不大自在,俏麗麵容似添了二三分難為情,

  “什麽卻之不恭,去哪學的這些文縐縐的詞~,好了,跟我走吧。”

  “誒,得令~。”悟平搬移那箱子,兩手往箱底一拖一兜,抱起木箱跟著紅纓走,木箱不算大,正好他半截手臂深直的寬度,最是合適。

  …

  群芳院五層,除去一層和五層,其餘三層均是東西南北四側,每側八間客房,四角拐落又是一間,統共三十六間,是姑娘們的居所,也是姑娘們留客的香房。

  婢女紅纓侍候的姑娘清菱住的,是西首第三間,二人此時在北側最東邊,要到西側最南邊,還得繞上半個過道,

  悟平抱隻木箱隨在紅纓後頭,與紅纓有說有笑,得且小心注意地走著,避開樓裏來往、或獨行或攬著姑娘的歡客。他腳步一直不停,木箱裏不知放什麽東西、沉甸甸的有些重量,然對悟平來說算不得什麽大事,他那麽多年的武功當不是白練的。

  “快點,濟眾,我不想讓小姐等久。”

  “好的好的。”

  紅纓喚悟平快些,悟平滿口答應,可行到拐角處,他卻是放慢步子,兩眼忍不住從那拐落的屋略開的窗牖往裏麵瞟——

  仍是那個時常著淡黃衣裙的姑娘,隨意得用木簪束發,脖頸、耳垂都無什麽首飾,孑然一身。

  悟平早些時候無意瞥到,拐落的屋裏冷冷清清,空空落落燭火昏昏,居著對主仆二人,他常見那主仆二人中的小姐,相貌姣好、卻總隱約憂愁纏身,周旁隻那個婢女相伴、形影不離,於這五層高的建築獨一份的孤淒冷寂,像是身外客,不屬於群芳院、卻偏偏又在群芳院,如此奇怪,有著絕不輸於大多數姑娘的相貌,卻時而讓悟平瞥見滿麵憂容。

  悟平漸漸將那拐落的屋、屋裏的姑娘放在心上,每每經過總會有意無意得望上兩眼,他也曾問過相熟的夥計那姑娘的來曆,卻並無人能說清,他亦不好一再得問,以免叫別人多想。

  “濟眾,濟眾?”

  他這一耽擱,紅纓走的仍快,嘴上說上幾句聽不到後頭搭話,心裏兀自奇怪,由是停下來扭過頭回望,見人抱著箱呆站在角落,她喊了幾聲。

  悟平卻隻站著,沒聽到她說話。紅纓見狀略許惱火起來,走到她跟前又喊,“濟眾!”

  “——啊?啊。”這才方將悟平喊醒,他麵色頓住、微張開口,像是懵了圈。

  紅纓見他這呆樣,樂的又沒了火氣,“噗嗤”笑道,

  “你在這杵著做什麽?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悟平道。說罷率先又往前走,步履匆匆,幾下就把紅纓甩在身後。

  紅纓步子本沒他跨的大,他真認真疾走,紅纓哪趕得上,摸不定他幾個意思,在他身後叫道,

  “你這人,剛才叫你走不走,現在又走那麽快。”

  …悟平多走上幾步,到底是緩下來等紅纓,紅纓趕上他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揪他小臉,力道不重,不過與他玩鬧、做做樣子,又貌似發怒道,

  “好哇,竟敢跑那麽快,不管我啦?”

  “錯了錯了,嗷非,疼、疼,”悟平討好說,又裝著被揪疼樣,“紅纓姐,我錯了,別揪了。”

  “哼~”紅纓揚起腦袋,輕哼了聲得意洋洋,“看你還敢惹我,以後還敢不聽我的。”

  “不敢不敢,”悟平賠著笑,“小的哪有那膽子,小的再也不敢了,紅纓姐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小的唄。”

  “哼,這還差不多。”紅纓咕噥,眼睛眯成一線瞧看悟平,臉蛋幾分紅撲撲的,甩甩手道,“不敢就好,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厲害厲害,”悟平隨聲附和,“紅纓姐厲害。”他嘴上這樣說,內裏卻心不在焉、全想著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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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平藏著心事,行走便漫不在意,他會會兒看向紅纓,會會兒又收了目光、獨個思索,躊躇過半晌,待要到了西首第三間清菱屋子,悟平終忍不住試探詢問,

  “紅纓姐。”他喊道。

  “嗯。怎麽了?”紅纓回說。

  “唔,”悟平思酌組織言語,臉湊到她旁邊,好奇輕聲得道,

  “那個屋子,就那個拐角的屋子、我們剛才經過的那間。

  那屋子好像格外冷清,裏麵住了什麽人?好像從來沒見露麵過。”

  “拐角的屋子?哦~你問這個啊~,”紅纓聽罷初初有些疑惑,意識過後微咧了嘴笑,“這個我知道。”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正式講述起來,

  “那屋子裏住的是柳姑娘、柳白門和她的婢女彩衣。

  幾年前柳姑娘還是咱群芳院響當當的頭號花魁、風靡一時,我見過她是怎樣的受歡迎,比今日的牡丹姑娘、茗蘭姑娘也差不上太多,一手琵芭彈得當真好極了,唱曲也唱得好,字正腔圓、婉轉動人心。群芳院裏的其他姑娘都敵不過她風頭。她本該一直興盛下去,可惜——”紅纓搖了搖頭。

  “可惜什麽?”悟平聽到正關鍵處,立馬追問道。

  紅纓惱火得瞥了他眼,倒也沒說什麽,悠悠移回目光,續道,

  “可惜柳姑娘後來喜歡上個窮書生,拿全部體己錢資助那書生考科舉,約定那書生考中,有了前程,得以實現誌向就回來娶她,白頭偕老。

  為此,柳姑娘還在書生走後便閉門謝客,再不拋頭露麵,她性子倔,任媽媽怎麽好言相勸都不管用,媽媽拗不過她,也就隨她去了。

  那窮書生後來考是考中了,據說還高中榜首、成了狀元。”

  紅纓話意及此,嘴角挑起,臉頰上掛起抹不屑的笑,輕飄飄道,“可那又如何?到底沒回來。傳聞他娶了大官家的小姐,做了別人的‘乘龍快婿’,還談什麽‘白頭偕老給她幸福’?嗬——,這天下男人的誓言呐,有幾個是靠的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