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拜訪(下)
作者:夢無垠心向月      更新:2021-06-05 02:01      字數:2634
  不好, 她怕是誤會了!

  悟平看白衫女子神色、平淡得無甚變化, 可聽她口氣, 似又聽出一二分不悅,心裏不禁懊惱自己說錯話了,便張了張嘴想要解釋, 又擔憂越描越黑, 這一時兀自張嘴、找不到由頭,終是就了張凳子坐下、斂回心思繞回正題,直問她說,

  “你到底是誰?背後又是誰, 與我什麽關係!”

  “…你不用管我是誰、什麽來曆, ”

  蘇涵料到皇長孫會有此一問,平靜與他相視, 心想此事幹係重大,怎可告訴他實情?乃至不要告知, 才於他最好。

  “也不用管我受何人托付, 隻需知我對你無惡意、不會傷害你就是了。”

  她話落, 悟平並不回答, 緊緊盯著她瞧, 蘇涵不繼續往下說、卻亦不避開視線, 二人隔著七八尺遠、半空眼神交匯,如同玩著“你盯我我盯你, 誰先避開誰就輸”遊戲的鄉間幼童、暗暗較勁——

  “較勁”或隻是悟平的一廂情願, 盯著白衫女子, 望她不敵、雙眼移離,如此仿佛他就占了上風、能從那眼神中瞧出什麽;蘇涵全不是這樣想法,她不過正無事無趣,索性與皇長孫對視下去,免叫他覺得她輸了什麽一般。

  頃刻,到底是悟平修身養性功夫不到家、像泄了氣的皮球輸了陣,他久盯無果、白衫女子不溫不火,他性子一急、又怎也找不到破綻,最後自覺無味、不去盯了。

  但既盯輸了,悟平似無意識撇了撇嘴,臉上些許委屈、仿若寫著“你欺負我”這般的小孩之語雲雲——如此也不過霎那之間,稍縱即逝。

  悟平甩手道,“罷了,你不欲說、我不多問。誠如你所言,你對我無惡意、不會傷害我就夠了。”

  “嗯。”蘇涵頷首。

  …

  方此約莫戌時二刻,二人先前話過暫默無語,屋外蛐蛐蟈蟈鳴唱得歡,正是本能驅使、求偶繁殖的大好日子。

  悟平微側過腦袋、稍斜抬起頭,從白衫女子房中開的半扇窗往外望,見外麵一片昏黑,皎月漸上了枝梢高頭,月光籠罩、隱約生了層朦朦朧朧的夢幻——略略灑到恰落在半扇窗下的白衫女子身上,和她正雙手搭覆的七弦古琴。

  脊背挺直,姿態高雅,氣定神閑似閑雲野鶴的修士,舉手投足處處別一樣的風采,

  悟平前生見過古之仕女畫像,曾想古代閨閣女子到底何許模樣,如今她想她見著了,白衫女子正是實實在在的仕女——像是畫中走出…不,是遠比畫中走出更高貴不可侵犯褻瀆的模樣。

  悟平幾分呆怔得望白衫女子,腦中無意識隻想“現世安穩,美人靜好,怎一幅雋麗的景致”,若能這般心平氣和得久處,未嚐不是件美事。

  “鏘——”

  他愈看愈入迷、愈看愈麵色柔和,都想兩手抵著腦袋、沉淪進去之際,誰道驀地一弦之音突起,悟平神思生生叫那“鏘”的疾音拉回,原是白衫女子撥起一根琴弦,言說,

  “你那樣一動不動得盯著我看已有會兒功夫,可是我身上哪裏不妥,你躊躇不願直說。無妨,你但不用那樣顧慮,有什麽事,你直言便是。”

  蘇涵邊說亦邊朝悟平注目,悟平在她眼神之下不自覺臉頰微微飄紅,略低下頭不與她對視,眼眸左右移轉,暗忖白衫女子既那樣說了,他總得做些什麽當解釋才好,不然何以說通他剛才舉動?

  但做什麽把那事應付過去?悟平在腦中飛快思量。

  …

  說來也怪,悟平來前曾對女子身份頗為介意,心想這次總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眼下他幾可稱一無所得,心底卻又不多麽在意。

  白衫女子身份如何,隻教她無害他心思,她是誰又有什麽幹係?他樂得與她相處,怎樣都好。

  “小僧想冒昧一問,望施主不吝賜告。”

  須臾,約莫是想定了什麽,悟平再度雙掌合十。

  “你說。”蘇涵應許他道。

  “你來這裏,”悟平立馬說道,隱隱竟一二分期待,也不知著了哪門子邪,頓上一二息,續道,

  “可是為我?”

  …

  話一出,當場猛得一靜,言者與聽者均是發呆,悟平待那四字不經大腦的出口,與白衫女子四目相對,眨巴眨巴眼,囫圇睜大,乍覺太過多情!

  該死!悟平有點發燥,他怎能大言不慚、毫不知難為情得說出那等言語?!

  …罷了罷了,隻怪自個嘴比腦子快,鬧得覆水難收,該抽,該抽。

  他與白衫女子毫無關係,人家姑娘怎會為他——饒如此,懊惱之時仍禁不住期待,自責期許,期許自責,隱隱心念著白衫女子的回語。

  “…何以見得?”

  蘇涵那廂亦不禁麵色凝滯、幾分發愣,怔怔望著皇長孫微微出神,愣怔過後仍又淡默從容,薄唇輕分,些許露出貝齒,問說。

  “嗬~,何以見得嗎?”悟平輕笑,麵容安詳,合掌稱,

  “阿彌陀佛,小僧不過每每總能見著施主,烈雲騎之時初見,義勇寨之時二逢,現下群芳院、又是三遇。

  故而有些好奇,以致有此一問,望施主勿怪。”

  “無事。”蘇涵神情幾分清冷,道,“我來此是另有他事,正巧你也在這,我盡力照顧罷了。”

  “…小僧多謝施主好意。”

  “正巧他在”“盡力照顧”——說到底他隻不過是順帶。這答案在意料之中,可沒來由的,悟平心底竟難察的稍許失望。

  那失望轉瞬即逝,陡然一瞬,悟平不知思及什麽,神色一凜、躬身又朝蘇涵行僧人禮數,道,

  “敢問施主,不知施主可有小僧師兄的消息?小僧自義勇寨下與師兄失散,迄今不知師兄音信,雖與師兄約定的時間未到,小僧放心不下。”

  身邊未有親近之人,白衫女子也其實陌生,悟平鬼使神差得卻向她求助。

  叫他自己都不可思議,想自己真是關心則亂,所問當不會有結果,白衫女子瞧著不似一般人等,怎會平白關憂一個和尚?

  “嗬~”他也不知怎了、今夜接二連三得犯糊,悟平自嘲笑了笑,正想跟著說,“施主必不知曉,是小僧多問了。”

  不意白衫女子忽道,“你師兄正在趕來路上,未曾遇到什麽危難,你大可放心。”

  …

  “真的?!”

  “自然。”

  “多謝施主相告,多謝施主相告!善哉善哉,師兄一路平安就好。”

  悟平聽了白衫女子所說又再度確認,高興之色登時溢於言表,對她拜了幾拜再三感謝,又像是自言自語“師兄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下頓格外通達、舒暢,眼看在白衫女子房中滯留了多時,實在不宜繼續久呆,當下即起身與她告辭,

  “小僧得去忙了,不打擾施主清靜,這就走了。”

  “請便。”

  蘇涵纖手蔥白,臻首低垂,心思多在琴上,或是悟平一走,她就要繼續彈奏。

  “自己小心留意,此處並非隻是間青樓妓院那麽簡單。”

  末了,當悟平走到一半,蘇涵眸中看著七弦琴,卻又開口對他道。

  悟平聞聲止步,別過頭、眼角餘光瞥她,“我知道了,多謝。”如此回說,頷首應下,隨即快步走過,將門開了道小縫、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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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去睡覺了。晚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