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還在繼續。

  慕家的老宅很大，占地上千平，不過平時都是長輩過來，除了逢年過節，小輩們基本不會上門，難得來一次，又是慕席林的生日，他們多少都帶著點目的，所以刻意留到了很晚。

  先是，眾人四散，熟悉的湊在一起，邊吃邊聊，年長的多半和老爺子在一塊，喝喝茶吃點點心。

  時間過的也快，燒烤結束，晚宴正式開始，所有人都很安靜，基本沒有人聊天。

  這個時候，大家族的底蘊就出來了。

  應茶蔓倒是餓的很，她吃的很快，可能是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的場合，沒有太大的壓力。尤其是慕席林貼心的照顧，她更心無旁騖，專心用餐。

  “別光顧著吃生魚片，多喝點湯，你的體質一直寒涼，天氣不好的時候又要喊這裏疼那裏不舒服了。”慕席林看著她不停地夾眼前的海鮮拚盤，臉色微微一黯，不動聲色的將盤子推的遠一些，主動給她添了湯。

  她悻悻地收回筷子，看著眼前多的半碗湯，礙於旁邊的親戚們，隻好喝了兩口意思一下。

  不成想，慕席林照顧她反而越發自然，夾菜喂食，樣樣不落，她的胃口很快被填滿，最後似乎有些撐到，暗地裏打了個飽嗝。

  “你們慢慢吃吧，人老了，胃口也不濟，我就不在這裏耽誤大家了。”慕老爺的聲音，倏然響起。

  應茶蔓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老爺子在，她總是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

  果然，其他人和她感覺差不多，老爺子一走，其他老輩也相繼走了，隻剩下年輕人，剛才還死氣沉沉的飯桌，頓時恢複了生機，許多人邊吃聊，餐廳迅速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應茶蔓不喜歡過於拘謹，但是也不想太鬧騰。她的視線一直盯著老爺子佝僂的背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才三個月不見，我怎麽覺得老爺子好像蒼老了許多呢。”一個年輕的後背嘀咕了一聲。

  “人麽，總有老的一天，不過這兩年，尤其是最近半年，老爺子確實蒼老的明顯，可能老人家的身體是一方麵，心裏也累吧。”

  “這麽一大家子要管，還要留意，別說是老爺子，就是放在年輕人身上也擔子不輕，席林在公司能夠高枕無憂，還不是老爺子在保駕護航。”本來話還算中聽，結果說著說著，有人又開始酸了。

  應茶蔓看向最後說話的人，沒有驚訝，是李方，他竟然還沒走。也隻有他會肆無忌憚，她不想和他對上，直到老爺子的身影將要消失在樓梯口，她驀地站起來。

  “茶茶，你要去哪？”慕席林依舊安然坐著，不過手卻按住了應茶蔓的手。

  應茶蔓皺眉回應：“我去看看爺爺。”

  慕席林一愣，隨後鬆開她的手，“你去吧，要是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是擔心老爺子為難她。

  應茶蔓安撫他，“我隻是怕老爺子身體不舒服，去去就回，不會打擾他休息。”

  “嗯。”慕席林淡淡地說了句，他繼續和身邊的衛勳聊天，說的都是工作的事。

  應茶蔓這才得以脫身。

  出了餐廳，她深吸了兩口氣，仰頭看向老爺子的房間，剛才，老爺子捂著心口，似乎有些不舒服，她一直留意著，所以才沒有心思吃飯。

  她不喜歡老爺子，而且堅信，老爺子也不大中意她，不過是因為慕席林的關係，才不得不承認她的身份。剛才她又被親戚朋友言語中傷，老爺子肯定不滿。

  這個時候，她過去可能會引得老爺子心煩，但是要是坐視不理，她又於心不安，直到那些親戚討論起老爺子的身體情況，她才恍悟，何必和一個老人家一般見識呢，老爺子再怎麽說，也是慕席林僅剩的親人。

  當她一肚子心事地走到老爺子的房門口，木然地敲著門，良久沒有反應，她這才惶然無措，不管不顧地推開門，結果並沒有人。

  “不在這裏，能去哪兒？”

  她有些著急，想給慕席林打電話，手機屏幕剛劃開，卻在看到一個人影時停住了。

  “少夫人，您怎麽過來了？”宴會還沒結束，李嫂覺得奇怪。

  應茶蔓看著端著托盤的李嫂，連忙詢問：“李嬸，你看到爺爺了嗎？他……他沒事吧？”

  “哦，您是擔心老爺子啊，放心吧，老爺子隻是老毛病犯了，最近陰雨天比較重，他不舒服和天氣有關係。”李嫂生怕她緊張，連忙安慰幾句，剛才宴會的事，慕家的上下都知道了。

  應茶蔓終於不再神經緊繃，一個晚上，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她主動接過李嫂的托盤，“爺爺在哪裏？我去給他送過去。”

  李嫂連忙指了指旁邊，“老爺子在書房。”

  應茶蔓知道討好老爺子沒多大用處，可是她管不住自己，隻想盡量讓慕席林好過一點，也讓她在這個家，稍微不那麽如履薄冰。

  當她敲響書房的門後，看到了窩在老人椅上的老爺子，原本的忐忑，蕩然無存。

  老爺子果然老了，窩在那裏，根本不像是晚宴時候的威風八麵，和那些垂垂老矣的人，沒有什麽分別。

  “茶茶，你來了。”老爺子看到她過來，倒是沒有意外，他緩緩坐了起來，“坐那吧。”

  “好。”應茶蔓聽話地將托盤放下，“這是李嬸給您煮的茶。”

  老爺子盯著茶杯，忽然沉聲笑笑，“唉，不中用了，要喝喝茶才能提神。”

  多日不見，還是因為矛盾分開，應茶蔓有些無法啟齒，半天才找到了切入點，“您最近身體……”

  不等她說完，老爺子搖頭阻止，“人老了，毛病也多。”

  “要不然等明天，讓慕……席林帶您去醫院檢查一下？”應茶蔓出於關心，還是說了關切的話。

  老爺子垂下的眸子裏，忽然迸發精光，渾濁的眼也聚了神采，他等的就是這句！他並沒有抬頭，應茶蔓沒有看到他此刻的神色，隻聽到他的歎息聲。

  “公司現在日益正常，您不用太擔心。”應茶蔓不會勸慰，搜腸刮肚，想到了這麽一兩句。

  老爺子卻長籲短歎，一臉的愁容，“我知道發展的不錯，席林也辛苦了，可他現在過了而立之年，最好的年紀，卻後繼無人，我看到別人20幾歲孩子已經滿地跑了，能不著急嗎？”

  一說到孩子，應茶蔓的臉色頓時蒼白似雪。

  老爺子顯然意識到措辭不對，皺眉沉思半天，竟然和她道歉：“以前我迫切追你們要孩子，是我不對，可是我看到別人家孩子漸漸大了，既羨慕又犯愁。”

  應茶蔓垂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