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仍未能瞞過老君的法眼去，給他瞧出了些許馬腳來。

  但老君看破卻未說破，隻做不知，暗暗留意，聽其言語，看其所作所為，這般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

  當即就讓他留心到了如來那邊跟昊天之間有些暗盤交易。

  這佛門有意下得大價錢借瑤池的蟠桃來培養那天生天養的金靈石猴，這發現自然更加讓老君確定了其跟腳多半是日後的西遊護法，鬥戰勝佛了。

  隻不過這佛門做事也留了一手，故而並未將全局詳情和盤托出告知玉帝。也即是說玉帝對佛門的意圖打算。

  其實並不是十分了然的，這種良機既然出現，老君自然不會放過。

  他當即暗暗引導那貪嘴的猴兒酒醉後跑來偷吃他的丹丸，一舉助他成就了一個金剛不壞身，使得天庭明刑正典的公開刑罰對這猴兒俱是不生效。

  這般當玉帝為難時，他就可乘機以偷吃了他丹丸為借口將這猴兒討了來，關在八卦爐裏燒煉，從此這齊天大聖是死是活，就隻在老君一念之下，翻手之間了。

  他對外說要燒煉這齊天大聖七七四十九天，將之煉成灰燼，這時間正是說給如來聽的最後死線通牒。

  不過有道是“一為之甚，豈可再乎”？

  於是跟著老君自然是親身寸步不離的牢牢守著，不讓這爐內的猴兒給人劫走了，正是為了把細吃穩不出錯，務必要逼迫如來低頭讓步，好讓得自家往取經隊伍裏塞人。

  將這西遊取經的好處造化，給大大挖剮下一份來。 老君坐定於八卦爐前靜候如來，但如來遲遲未至，卻忽有一陣心煩意亂，心神不寧的雜念襲上心頭來。

  聖人常懷清靜心，寵辱不驚，笑觀三界雲卷雲舒。眼前不過小小一局，如何就令自家失了清靜呢？

  老君一陣驚悚，他又思及此前莫名現身天際，擾亂星盤的那一顆瑩瑩如火，離離亂惑，光華灼灼的銀白妖星，心頭微覺不安。

  於是忍不住開始沉入至幽至微的虛靜之中，開始用功逐尺逐寸的去推算，回溯這感覺由來，起因。

  這般算有半日，老君豁然睜眼，目內精光爆射，渾然須發與衣袍猶如被狂風吹刮一般獵獵飄揚，翻滾不定。

  但他對此不管不顧，其身猶如逆頂強風一般驀然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往虛空處一掐，就將一線裏層的天機給掐住了。

  這動作一下去，別的還不見得如何，他原本光澤明亮的雪白須發立時顯得枯槁雜亂。

  渾身紅潤光滑的肌膚立刻暗淡蠟白，且鬆弛猶若雞皮。他的眼睛變得晶黃渾濁，眼珠子晶狀體上還長出黑點來。

  在他的臉上，則開始浮現出一個個銅錢方孔大小的棕褐色老人斑來。

  而他的身上，更是在逐漸散發出一股猶如將死之人一般的，近乎屍臭的惡臭來。

  但此刻他對於這些都是無暇顧及，他毅然決然一意孤行，強行就這一線天機給生生掐了下來。

  跟著他展開一閱，頓時麵皮重重一抽，當即再不容半點情麵，直接一拂袖就加大了爐火，隻瞬息間就將裏頭正躲在“巽宮”位下避火的大聖給煉成了一堆灰燼。

  大聖連慘嚎都未發出一聲來就化灰而去，而他身上的其餘東西都是受不住老君的爐火，先他一步化灰而去了。

  唯獨他那根如意金箍棒，反倒是乘機吸收了大聖死後殘餘的氣數，當即棒身通體化黑，外頭卻放出粲粲金光來。

  自發躍出爐來，這如意金箍棒竟是一舉脫去了後天頑胎，成就了先天之寶了。

  老君見此頗覺意外，但他動作不慢，當即拂塵一圈。

  就將這好似遊魚一般靈活的在煉丹房內四處亂撞的黑棒子給圈定了過來，將之縮小後放入自家的袖子裏頭。

  他跟著起身，略整儀容後，便步履蹣跚的往外走去，麵色卻是沉重之極。

  他方才不惜損身殺壽，所探知到的深層天機不是別的，還是那“西方起，佛法興”，隻不過後頭卻是多了兩句箴言，“道法滅，五行靈”。

  天機箴言為何如此顯示，天數為何要滅道？老君不得而知。隻是既然天意如此，道法當滅，那道法滅去之後，太上身為道祖，卻又焉去焉從呢？

  這裏頭的門道越是深思，便是聖人也要禁不住生出驚懼之心來。

  老君心駭之下，一時守不住清靜心，破了靜功，起了無名，動了嗔念，當即下得狠心，使了辣手將八卦爐中的象征著“金公”的大聖一條性命給摧折了去。

  可憐，這大聖齊天，竟是心比天兒高，命比紙兒薄。

  老君一路死氣沉沉的走來到淩霄寶殿外，方才勉強收拾好了自家情懷。

  他步了入內，朝上首的玉帝稽首行過禮後，長長的壽眉一軒，跟著嘴上則謝罪說道：“萬歲，老道一時錯手，起急了爐火，已經是將齊天大聖提前煉作灰灰去也。”

  “幸賴萬歲洪福，爐內卻因此成就一寶，老道不敢自專，一並攜了過來向萬歲複命。”

  玉帝聞言心下甚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令得老君如此形容狼狽，其又為何不顧情麵，不留餘地的將那猢猻的性命辣手索去了？

  他這般做，卻不怕那靈山的如來翻臉反目嗎？

  老君一直以為自家旁觀者清，卻不知山外青山樓外樓，局外更有局外人。於三界而言，這昊天玉帝才是真真正正穩坐釣魚台，笑覽風雲變幻的局外旁觀客。

  玉帝乃是天道第一聖人鴻鈞老祖欽點的“三界之主”，隻要這一份“大義”尚在，他最遭的結局也不過是隻當個名義“三界之主”而已。

  就算是這樣，任憑哪個，明麵上都還是需要給他一份尊重的。

  他之所以會不甘寂寞插手三界之事，隻不過是其心有宏圖大誌，不願當個有名無實，拳腳難舒的傀儡“玉皇上帝”罷了。

  但實則對他來說，無論是怎麽做，都隻是贏多贏少的問題而已。他才是三界內真真正正有保底鐵飯碗拿，立於不敗之地的弈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