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誌光已經完全沉浸在回憶當中了，雖然當時的辦案氛圍，已經嚴格限定取證程序合法化，但是，有了重大嫌疑人，偵破的方向也就隨之明確了。

  當時大家甚至認為，這件案子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

  然而，孫鐵峰闖過了一道又一道的測試。

  對孫鐵峰的所有活動過的地方進行了蚊子都不放過的縝密排查，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相反的，孫鐵峰的物品少得可憐，就像是人為清理過一樣。

  這又是一個疑點，但疑點不是證據。哪怕是一百個人偵查，全部都認為孫鐵峰的行為反常，但證據是不能以行為反常定義的。

  孫鐵峰在案發時間的行蹤，交代不清楚，這家夥似乎對法律十分熟悉，直接一句我忘了，大概是怎麽樣怎麽樣就直接讓辦案人員毫無辦法。

  因為交代不清楚行蹤，也隻是嫌疑，不是證據。

  找來蔣小燕反映重要情況的同時，她不敢確定對蔣小燕進行騷擾的就是孫鐵峰，也無法確定孫鐵峰的聲音，就是她曾經聽到的。

  如果僅僅是孤證，還有可能沿著孤證的線索查下去，可當時的問題是，連孤證都沒有。

  於是，大家夥進行了現場模擬，如果是孫鐵峰犯案，殺死了蔣小燕，那麽，屍體會怎麽處理？

  最大的可能，就是焚屍爐。

  遺憾的是，當時種種巧合湊到一起了。因為火葬場要進行搬遷，所以值夜班的就留下了兩個人，夜間是可以不進行屍體焚燒處理的。

  但另外一個被排除的人，是因為家裏有事走了，就剩下孫鐵峰一個人值班。

  當晚，孫鐵峰是焚燒過屍體的。但這是他的本職工作，總不能說他自己進行了焚燒屍體，就證明燒的是蔣小燕吧？

  大家來到了焚屍爐，進行了模擬測試，發現隻要焚燒的時間足夠，通常最難焚燒的骨骼，也會化為灰燼。

  那麽，從骨灰中，是不是能找到線索呢？

  依然是查無線索，孫鐵峰有足夠的時間處理一切。而當時那周邊沒有任何的監控設備，更沒有人大半夜往火葬場周圍跑，所以，孫鐵峰到底幹了什麽，沒有任何的目擊作證。

  最後，對孫鐵峰動用了測謊儀，結果，這小子居然挺過來了。

  幾乎所有人都是扼腕歎息，大家心裏明明清楚這個人幹了什麽，但是，就是無法給其定罪。

  疑罪從無，孫鐵峰被釋放了。

  龔誌光的師傅，不久就調往了濱海市裏，龔誌光秉承著師傅的囑托，以及自身的責任感，一直對這個案子進行排查，但直到今天，依然是無法找到一個方法，能夠形成一個完整的定罪證據鏈。

  我聽得也是歎息連連，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冤魂在不甘遊蕩。

  “你有蔣小燕的生辰八字麽？”

  我沒有用商量的語氣，而是用一種我必須要得到的口吻說道。

  龔誌光眼睛盯上了我，看了半天，從兜裏掏出錢包，拿出一個用公文紙包裹的小包。

  我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是個女孩在蘋果樹中拍攝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長得很標致，粉撲撲的臉蛋，甚至能夠看到臉上還未褪盡的絨毛。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若剪水雙瞳。長長的披肩發很隨意披散在肩上，她的身材是膠東所特有的那種十分健康豐滿的體型，照片中的人，那笑容，讓人不忍想起她的不幸。

  照片的背麵，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麵寫著照片中女孩的姓名，出生年月日，還有家庭住址，以及失蹤的經過。

  “有沒有……她生前用過的東西？”我把照片收了起來，問道。

  龔誌光皺緊了眉頭，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專用的塑料袋。

  這種塑料袋，我認得，是現場取證的專用物品。看來，龔誌光是早有準備。

  我接了過來，站起身就往外走。

  “慢著，我跟你一起去。”龔誌光稍稍攔了我一下，然後在前麵給我帶路。

  我需要龔誌光開車送我，所以，我也就沒有阻攔他。

  “你知道我會幹什麽？”我有點奇怪問道，因為龔誌光的準備，未免太充分了。

  “嗬嗬，別忘了，我是刑警。我師傅說過，刑警，應該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好奇，都探索，但是，什麽也別信，也別輕易否定，所有的一切，都要通過證據定性，主觀武斷判斷一件事情，是刑警的大忌。”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管這件事情？”

  “嗬嗬，於蒙，其實，我們算不上初相識，在處理鳳凰小區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把你查了個底掉，我說過，我對一切都好奇，當時我最大的疑問，就是你一個體製內的人員，在原單位口碑還算不錯，幹得挺好，怎麽就辭職不幹了？而且，幹上了讓人難以理解的職業？”

  “你找到答案了？”

  “沒有，想不通，但是，刑警不是想了解什麽就能夠毫無顧忌去了解什麽的。你不是嫌疑人，所以，我就沒法對你進行更深一步的調查。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對你的直覺是，你很正義，但一身的毛病又讓你感覺好難相處。”

  “嗬嗬，我隻能說，你的直覺是對的。這麽說，你對我的職業也有研究，所以，在根據我為人和我職業研究的基礎上，你準備好了東西，讓我試一試？”

  “違法的事情，我是不會幹的。”龔誌光淡然道。

  “不違法，可是涉嫌違紀啊。”我對體製內的事情，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我忽然覺得，跟龔誌光開玩笑，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報應很快就來了，眼看著到了火葬場，龔誌光一個急刹車，我沒有提防，一下子腦袋就撞到了副駕駛台上。

  “不好意思，我開車挺愣的。”

  什麽開車楞，分明就是存心報複！

  “你想要到什麽地方？”

  到了夜晚，火葬場周圍更顯陰森，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更盛。

  “你不感覺害怕麽？”我沒有直接回答龔誌光，反而是問了這個問題。

  “我唯一敬畏的，就隻有法律，其他的，應該是怕我才對。”龔誌光傲然道。

  “好吧，雖然你有公報私仇的嫌疑，但是我接受你的說法。這樣，咱們直接上焚屍爐那邊去看看。”

  整個的事件，我大體上是有個了解了，我相信，刑警甚至都模擬出來孫鐵峰犯事的經過，隻不過，因為證據的缺失而不能定罪。

  我想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把蔣小燕的魂魄招出來，或許，能從她那裏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這一點，我是比較有把握的。因為這裏跌煞氣非常反常，根本就不是別的原因所能夠造成的。龔誌光根據我的職業推斷出了我的想法，所以，才會這麽有準備，帶來我所需要的一切。

  毀滅證據的最好辦法，就是徹底燒掉。

  我不敢保證能做到什麽，但是我這樣的事情被我碰上了，我是一定要做點什麽的。

  龔誌光看來對這裏非常熟悉，這也印證了他把業餘的時間全部都放到這裏了。

  我相信，即便是龔誌光蒙著眼睛，也會準確無誤找到我想要去的地方。

  因為周圍很黑，僅有天上的月光照亮，龔誌光竟然不借助任何照明設備，就能夠帶著我拐彎抹角往火葬場的深處走。

  我從曲梅寒給我準備的土得掉渣的包裏，掏出了一遝紙錢，邊走邊撒，嘴裏念念有詞。

  龔誌光明顯對我的做法感興趣，但是，他也僅僅是回頭看了一下，我能夠看到，他想問，但還是把話憋了回去。

  寒氣越來越盛，我即便是使用了先天功的真氣運行法調運體內的真氣，依然是感覺陰嗖嗖的風，就像是往骨頭縫裏鑽一樣。看看龔誌光，居然一點也沒有發抖的意思。

  “到了。”龔誌光停了下來，眼睛看著不遠處，我順著他眼睛看的方向，發現前方有一個就像是鐵門一樣的東西，那應該就是焚屍爐了。

  嘩，我把最後的一點紙錢全部撒出去，然後再念了一邊往生咒，很好奇問道：“龔老弟，你不冷麽？”

  “冷，但是我能忍住。我曾經碰到過無數次類似的情況，已經習慣了。甚至，依稀在夢裏，我好像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我感覺那模糊的影子藏著我想知道的秘密，但是，就在我想要探求的時候，就消失了。能問一下，你剛才在幹什麽麽？”

  幹什麽？當然是撒錢買路了。這年頭，別以為就人伸手要錢，其實鬼也一樣，這裏陰氣很重，自然會成為鬼魂的理想暫住地，到了人家的地盤，花點買路錢，釋放出自己的善意，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鋪路，就是這樣簡單。

  隻不過，龔誌光那麽好奇，我還就喜歡對好奇的人賣關子。

  “嗬嗬，對不起，職業機密，恕難奉告。”我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掏出了一應物品。

  焚屍房裏，已經沒有什麽別的東西。我找不到能夠暫時充當祭案的東西，就隻好把點燃的紅燭檀香，擺放到了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