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百姓的眼中，國家公務機構的工作是無比光鮮亮麗的。實際上，說句良心話，公務機關的一線人員，跟種地的農民伯伯和做工的工人叔叔沒什麽兩樣。都是苦哈哈幹活辦事，隻不過，公務機關的一線人員，偏重於腦力罷了。

  腦力勞動最操蛋的地方，就是你腦子短路的時候，根本就無計可施。幹體力活體力不濟，還能咬咬牙，死雞熬白菜一樣熬下去。

  可想事情想不通，碰上麻煩的時候，就根本沒有熬過去一說。

  尤其是像我和孫軍碰到的事情，就更是棘手。下麵報上的材料，都是本單位下派人員調查簽字，有的是因為業務不熟練被人蒙了才上報有擦邊嫌疑的材料，這樣的好對付，隻要說一下就行了。

  最怕的就是一些老油條，一般是吃了下麵的好處，所以才會上報有擦邊嫌疑的資料。這樣的老油條，別說我和孫軍了，就是科一級的領導都敢頂撞，更遑論我們了。

  碰到這樣的，孫軍基本上就抓瞎了，隻能我出麵。你油鹽不進不是麽？好，我水火不侵，任你怎麽說，嘿嘿，不好意思，我這裏就通不過，甭想越級糊弄上麵。

  別看領導對基層的辦事員有近乎生殺予奪的權力，但對從事基礎工作的辦事員，領導一般是不會幹涉具體工作的。否則的話，領導事事幹涉，下麵就事事匯報，能累死領導。

  我是深諳此道的，隻要把臉拉達下來，我有權力，別看就那麽一點，卡死你不償命！好說好商量不行的話，直接打回，老子煩著呢。

  關於我的投訴，據孫軍這個小包打聽得知，幾乎就是沒斷過。可領導就需要像我這樣的得罪人的辦事員，索性，就全都壓下去了。

  在我的鐵麵（沒有無私）工作作風下，工作壓力一點點減少，畢竟，誰也不想辛苦一大頓整理好的資料被打回。而領導也樂得坐享其成，畢竟，從我這裏上報上去的材料，基本上看看大體情況就能夠直接批複的。

  就這樣，我在材料初級審批這裏，幹了能有兩個多月，慢慢的，就進入到九六年的初秋季節了。

  在這段時間裏，潘壽綿曾經給我來過幾次電話，說了關於劉佑良的事情，那個登文首富，並沒有做其他的事情，他一直忙活著南海開發區的建築開發，沒什麽異常的表現。

  另外，我說的原石窩子村的事情，潘壽綿和曲峰靈幾個都去了，也沒有發現什麽。唯一詭譎的是，他們曾想著從山上繞過，想到鎖龍洞去看看情況，結果，走著走著竟然迷路了。

  無奈之下，隻能報警，據潘壽綿講，那裏已經成立了森林派出所，專門保護昆崳山整體的森林覆蓋問題。

  至於我說的藤田羽，這家夥非常意外出現在了棲霞口那裏，棲霞口是濱海市這個地級市的管轄範圍，瀕臨東海，屬榮成管轄範圍，跟登文市一樣是個縣級市。

  藤田羽在那裏，搞了一個道教聖地開發項目。

  我有些奇怪，藤田羽怎麽會突然改變活動方向了？

  棲霞這地方，別看從管理範圍是另外一個縣級市的，但也是昆崳山蔓延出去的支係。而且，重陽真人的七個聞名於世的弟子當中，玉陽真人王處一，就是在棲霞那裏修煉，自成全真係列崳山派。

  從嚴格意義上講，黃離道長，就是王處一這個分支的嫡係傳人。

  種種疑竇，讓我有些思緒混亂。但我很快就從這種思緒混亂中擺脫出來，藤田羽要是在登文市境內做什麽事情，我還能勉為其難過去看看，在榮成境內，算了吧，我可沒那本事過去。

  因此，我也隻能叮囑潘壽綿，能到棲霞看看就看看，不能的話就算了。我們隻能盯著石窩子村那邊，而且我告訴潘壽綿，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做什麽事情，都要以遵守國法為第一要務。

  鎖龍洞那邊，雖然有黃離的神魂，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做出出格的事情。國家保護森林資源，那是造福子孫萬代的有功之行，一切就看天意了。

  潘壽綿把我的話傳達給其他人，一方麵，我還是掌門師叔，我的話好使，另一方麵，我說的話是有道理的，所以，大家也都從心裏支持我的決定。

  又過了一陣子，已經是仲秋時分，孫軍請假了，他是農村的孩子，家裏有地，必須要幫助家裏收拾農田。

  我們單位，有不少是類似於孫軍這樣的情況的，所裏每年都會有這麽兩個季節，一個是麥收，一個是秋收，必須要給農村戶口的臨時工放假收拾莊稼。

  往常年我一般也會請一天假，幫助哥們幹一天農活。但今年不行，工作任務太重了，家裏沒有農田的，一律不準以任何借口請假。

  盡管是所裏的規定，我還是對孫軍有些歉意的，他家裏的地比較多，秋收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哪怕能給他幫一天忙，心裏也能好受些，可現在，一天也幫不了了。

  誰重不重要，隻有在失去他的時候才能深刻體會到。

  沒了孫軍在身邊，我驟然感覺工作有點一團糟的味道。尤為可恨的是，下放的人當中也有臨時工，為了趕進度，多請兩天假，就著急忙慌把報告資料草草了事報上來，反正是不管能不能過，報告一上來，就證明我工作完成了，可以幹自己家的活了。

  關鍵的問題是，這些人可以報上來，我必須要嚴格審核啊。我們的工作，是有嚴格的紀律的，粗製濫造，馬虎大意，都是我們工作的大忌。

  平常時候，碰上這樣的情況，直接可以給分管領導，按照紀律處分就行了。

  可農忙時節，誰都知道先把工作糊弄一下，好請下假來，一般都是心知肚明，即便是有了差錯，也都會壓下來，等具體責任人回來，私下裏批評一頓，打回重做。

  本單位的人，我大體上有個了解，知道誰要回家幹農活，這樣的報告，我都會抽出來，等農忙過了再審核。

  可還有十幾個鄉鎮的基層管理所的資料報告啊，我不太熟悉情況，就隻能每一份都細心審核，審查到最後，發現屬於草草了事的，氣得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還沒辦法，要是把這樣的報告嚴肅處理，估計領導那裏都會說，特殊時間特殊對待，批評是可以的，處理就算了。

  我掰掰手指頭，孫軍請了五天假，一般來說，考慮到季節氣候，這一段的農忙有個十來天就過去了，按照這個標準，我索性就按照審核項目大小分類。

  所有的小項目，一律等到十天後審核，先把資料扣住，隻盯著大項目的審核。既然是特殊時間特殊對待，那我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想好了理由借口，等領導批評的時候，沉痛反思加上百般搪塞，應該能過關。

  就在巴拉手指頭計算孫軍回來還差一天的時候，科長親自到了我這裏。

  “小於，你手裏是不是有個關於大水鄉的基建審批？”科長看樣子沒有長篇大論的準備，就站在門口說話。

  我可不能說所有的小項目全被我扣押下來，等過幾天再說，趕緊答道：“科長，有。隻不過稍微有點小問題，現在咱不是人手不夠麽？我想等段時間再處理。”

  科長點點頭：“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是這樣，沒辦法，總不能讓咱們的人不管家裏的農活吧？你工作很努力，也很細致，我是非常放心的。就算是有點瑕疵，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不過，大水鄉這個項目，是上麵打招呼了的，你給辦辦。”

  這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上麵打招呼，就意味著沒有特別大的問題，直接遞上去，直接審批就完了。

  不過，大水鄉這三個字，卻是有點像針一樣，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神經。我一下子聯想起來，會不會跟原石窩子村有關，會不會跟劉佑良有關。

  但我不能把這事說給科長聽，我隻能先把科長穩住了看看再說。

  於是，我說道：“行，科長，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辦。”

  等科長走後，我在扣住的足有一尺多厚的資料裏，翻出了大水鄉的這份審批文件。

  果不其然，大水鄉的審批項目，就是劉佑良的下屬基建公司，請大水鄉的土管所評估，出具土地使用申請的。

  申請的內容，到時沒有什麽違規的地方，是在原石窩子村的正北山坡坡地，修建一個別墅區。

  那篇坡地，我是有印象的，是那片山地中，唯一能夠進行建設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是有三十度斜坡的地帶，地下的地質結構十分複雜，非常不利於搞建築項目。

  這份審批材料，稍稍有點問題，那就是鄉鎮土管所所標注的用地使用範圍，超出了他們的管理職權範圍。

  但問題是，市裏高效管理，一些擦邊的職能權力，下放了不少。隻要是有職能權力領導發話，一般都會順利通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