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曬字鎮的難題
作者:未濟488045      更新:2021-05-24 14:49      字數:3072
  聽孫軍說完事情的原委,我差點沒提著刀去文物局。

  昨天下午,文物局保衛科科長,帶著人親自到我們單位,說是我調戲他們單位的鑒定科科員牛妍。如果僅僅是言語上的出格,倒也罷了,畢竟是關係單位,過去也就過去了。

  但情節極為惡劣的是,牛妍哭訴,說我拿一本春宮圖給她看,分明就是想意圖不軌。

  文物局的相關領導本來想把這件事情壓下來,結果牛妍放出話來,要是單位不管,就報警,告我強暴未遂。

  於是,這件事情誰也不敢壓下來了。

  最後我單位和文物局的相關領導,如同小商小販一樣討價還價,在確定我單位要給我嚴厲處分的前提下,文物局領導表示,可以回去再做一做牛妍的工作,這件事情就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文物局的人回去了,孫軍被單位的領導叫過去核實情況。最後,我的那位大科長宣布了處罰,讓我和孫軍下鄉蹲點。

  “於蒙,你也別覺得冤枉,不信你可以問問相鄰宿舍的人,我昨下午砸門可是引來了不少人啊。大家還幫著砸門,結果你不開,我們就以為你出去了。你可倒好,把事情躲過去了,我挨了一頓臭罵啊,說什麽我比你來得早,算是你師傅,這種事情我也是有責任的,呸!”

  看著孫軍憤憤不平的樣子,我理清了幾件事情。

  牛妍撒潑肯定是真的,文物局領導來找也是真的,單位領導狠批了孫軍,然後做決定也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順理成章的。畢竟,在那個時代,登文縣這個地方,對於男女之間的不正當接觸是非常忌諱的。有個專有名詞,叫做生活作風問題,指的就是這個。

  這問題,誰沾誰死,任你什麽職位,什麽背景,查證屬實就是一棍子打死。

  關鍵是,我太冤了!

  “孫軍,這就是我給牛妍那傻娘們看的書,我可是出於文物保護的目的啊。你說,這是春宮圖麽?”

  孫軍看了一眼我給他的《述異誌》,推回到我手裏,語重心長說道:“兄弟,咱哥倆誰還不知道誰麽?這事就是上麵想給咱們派任務,找個借口而已。不是瞧不起你,我讓你弄本春宮圖,你知道上哪兒買麽?正好你出了岔子,得了,老弟啊,認命吧。”

  “不會是讓咱們去曬字鎮吧?”

  我心裏有種強烈的不好感覺,真的希望這個預感是錯的。

  曬字鎮在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據說秦始皇東巡時候,曾經微服私訪,看到路邊有人曬樹葉。

  秦時沒有紙張,官方記載文字都得用竹簡,民間一般都是用樹葉記下文字。秦始皇看到的路邊人曬樹葉,實際上上麵有字,怕樹葉發黴而毀掉字跡。

  秦始皇當時就感歎,齊地文風蔚然,連鄉裏野人都知道曬字留存璀璨文章。

  因而,秦始皇口中野人曬字的故事就傳下來,那個地方,就被稱為曬字,兩千多年沒有做改變。

  曬字鎮是當時登文縣一條計劃的國道建設穿過的地界,是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征地任務的。

  在曬字鎮的大王莊,征地碰到了釘子戶。而且,這個釘子戶情況十分特殊,特別難纏。

  這個釘子戶的戶主,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她兒子女兒都很爭氣,各個是一方能人,屬於那種官麵民麵都吃的開的。孫兒一輩,更是了得,有不少是在縣裏有關部門上班,差一點的,就在本鎮政府部門上班,在鄉下人眼裏,就是滿門官宦。

  老太太的子孫兩輩都很孝順,都想把死了老伴的老太太接走住自己家。可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就住在她從結婚到現在幾十年的老房子裏。

  這回拆遷,就在老太太這裏卡了殼。她死活不同意拆了老房子,就算是她疼愛無比的兒孫們一個個來勸她,也是沒有半點用。

  老太太放出話來,除非她死,否則別想拆房子。

  這件事情最特殊的地方,就在於老太太的兒孫都是讚同拆遷的,畢竟是受過組織教育的人。有人甚至出主意,把老太太騙出來,後腳就把房子拆了。結果這招根本不好使,老太太油鹽不進,三點一線,臥室,廁所,以及院子牆邊的老槐樹下。

  這件事情,都鬧到了縣裏領導班子那裏,影響很不好。但對這樣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誰也不敢用強。

  所有涉事單位,都不敢去觸這個黴頭。領導拍板,這件事情就由國土資源管理部門主抓,務必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

  我們單位,誰都知道這是個雷區,互相推諉到最嚴重的地步,不知哪位大神出了主意,大家抓鬮,誰抓到誰去處理大王莊的事情。

  可是,大王莊似乎是燙手山芋一般,很多人怕抓到,就拉關係走後門找了一個下到別的鄉鎮的苦差,直接避開了這件事情。

  要不是因為我那時還在處理登文學館那裏的破事,估計早把我拎過去堵槍眼了。

  有時候,不好的預感往往是非常準確的,孫軍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衝我點點頭。

  我如遭雷擊,退了幾步,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孫軍過來安慰道:“兄弟,現在說啥也沒用了。去吧,領導給咱們透了底了,事情能辦好,那就是一白遮百醜,你就是咱們單位的骨幹中艱,到時候把你調回辦公室,誰都沒話說。退一步,就算是事情辦不好,領導說也不會一棍子打死,會給咱們留條後路,你的明白?”

  我當然明白了,混了幾年了,也知道上麵的馭人之術。抓到你小辮子,讓你去幹誰都不願意幹的活,先是把棍子高高舉起,等你近乎絕望的時候,再給你塞顆甜棗,保證你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去幹誰都不願意幹的活。

  啥也別說了,自認倒黴吧,我和孫軍趕緊收拾東西,把鋪蓋綁在自行車上,直接騎行了三十多公裏,到了曬字鎮鎮駐地。

  那時候倒是有通鄉下的班車,但鎮駐地再往大王莊走,可就要全靠自行車了。那時候自行車還是上班的主力交通工具,到了鄉鎮,總不至於借鄉鎮工作人員的車吧?人家還要騎車上下班呢。

  曬字鎮的接待人員,對我們極其熱情,那感覺,就像是盼到了救星一樣。不但晚餐的規格極高,接待人員簡直把我們當成了縣級領導一樣恭敬。

  我心裏明白,這裏的工作,已經被上級點了無數次名了,終於出來兩個接盤的,能不好好對待麽?

  孫軍和我此時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憂來明日愁。喝得酩酊大醉,才在鎮駐地準備的房間住下。

  第二天睡到八點,才起床洗漱。

  到了鄉下,條件是艱苦一點,可非常自由。你就算是一天都躺床上,也沒人管你。上麵下來的人,再次那也是上級啊,別管說話好不好使,但下麵是不敢得罪的。

  吃罷早飯,孫軍提議去曬字鎮集上去逛逛,我非常不耐煩告訴他,別管事情有多棘手,先去辦事,成不成是一回事,辦不辦又是另外一回事。

  孫軍牢騷滿腹跟我趕往了大王莊,老太太的家很好找,就在村子正中央,兩個大瓦房院落,其中一個院落,長著一顆大槐樹的,就是老太太現在住的房子。

  進了大王莊的主村道,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顆大槐樹,本來到了大王莊是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太陽高高的,正是熱的時候。不知怎的,看到那顆大槐樹,我陡然渾身一震,身體由外及裏,到處都感覺泛著一股寒氣。

  忽然,我腦子裏竟然有了讓我十分吃驚的思考。

  槐樹聚陰,為陰靈所喜,陽宅栽種此樹,大忌!輕則壞財,重則害人!

  我驚詫不已,什麽時候,我居然有這種類似於封建迷信的糟粕思想了?

  “喂,你發什麽愣啊?你就在這裏辦事啊?”孫軍見我下了自行車看東西發愣,忍不住催促。

  我這才回過神來,和孫軍推車到了那個有大槐樹的房前停下。

  按照鎮駐地的工作人員介紹,老太太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其餘的時間,一般都在大槐樹下乘陰涼。

  院門是虛掩的,我象征性敲了幾下,便輕輕推開門,走進了院子。

  一個十分幹瘦,臉像是老樹皮一樣,眼睛幾乎小到看不到,五官幾乎團簇在一起,整個身體差不多蜷縮成一團的老太太,輕輕搖晃身體,臉衝著院門,眼睛茫然看著前方坐在一把竹椅上。

  “你終於來了。”老太太的話音很低,但在我聽來,卻像是一股森然的寒意,順著我的耳朵,傳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