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九十八章 見魚起美意 見王崩山膛
作者:聲之      更新:2021-05-24 10:34      字數:3726
  <b></b>鶯巢燕壘之地多的是風花雪月。幾圈酒下來,蘇佑陵與方守拙也算是漸漸熟絡。

  先有淑胭姑娘暫且告退登台拋繡球,再聞另一位煙柳樓當紅女子伴著絲竹唱起春曲,一道曲目終了,迎得滿堂喝彩。

  今天的煙柳樓格外熱鬧,座無虛席,一道道曲目目不暇接,胭脂紛呈。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那位在國色誌上被點評為小青鯢的魚弱曇才是今晚主角。

  綾羅錦瓊藍琉璃,閉月乘舟闊潮汐。

  原本哄鬧的大堂瞬時萬籟俱寂,一道霽月清風徐徐而來,女子一襲幽媚藍衫執秀劍而出。眼似陰缺嬋娟似喜非喜,眉宇縈繞著淺淡哀愁,隻楚楚動人四字,此外更無用詞堪貼其意。

  魚弱曇年僅十七,近兩年聲名鵲起一躍成為煙柳樓頭牌不是沒有道理。周邊各郡對其垂涎的豪閥公子更是數不勝數,誰人不想將此尤物安置於自家被窩?

  魚弱曇將秀劍空握其手,幾經撩撥仿若青蛇婉轉蜿蜒靈動,舉手投足皆似水籠薄紗輕雅標致。玲瓏身段隨劍行履,隻道是渾然天成。更可謂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軟劍劍身柔軟如絹,力道不易把控,是出了名的易學難練。如那巴蜀紅蓮中就有所謂的綾羅纏絲劍譜,以其動若遊龍、鸞鳳行空著稱,在軟劍修習典籍中最是為人稱道,專以空靈敏迅、劍勢綿密難測取勝。

  魚弱曇的劍舞隻為供眾人觀賞,過於苛求劍式而少了劍意,所以放到實戰中的用處微乎其微。話說回來,隻此清倌人,又何必研習那些殺伐技巧?

  煙柳樓眾位看客鴉雀無聲,隻餘劍舞娑娑和輕柔的絲竹管弦相配。

  莫說男子,便是連徐筱都看的癡愣沉醉,連一旁淑胭貼靠於蘇佑陵的胸膛嬌柔作媚一時都無察覺。

  蘇佑陵或許是此間唯二沒有觀舞之人,另一個便是趙遊兒。兩人與眾人同樣是神情專注,不同的是二人關注的點在軟劍而非魚弱曇的身上。

  劍式與劍意合稱劍招。縱然重式之劍,一樣可以稍加運用改進揉淬殺意變成真正的殺招。

  淑胭對此早已習慣,魚弱曇的劍舞一出,整個呈海郡百花凋零再無嬌柔一說。無論是蘇佑陵還是其他人,她哪裏知道蘇佑陵再看什麽?隻道是男子好色本性,兀自不斷地輕撚各類果子放於蘇佑陵唇邊。蘇佑陵的心思全然在那軟劍的抽纏盤拉之上,也是如同木偶一般張嘴咀嚼吞咽。

  再嬌豔的花朵也當有枯萎之時,一曲終了劍歸鞘中。魚弱曇立於台上對著眾人萬福一禮,孤形單影的氣態哀而不傷。又有幾人不在心中說上一句我見猶憐。

  “藺王爺到。”

  一聲高喝打破了眾人沉浸在方才劍舞中的寂靜。七八名一看便知好手的護衛簇擁一人大步踏入大堂。

  來人身著赤紅圓領袍子,頭戴翼善冠,大袖隨行垂擺,最為令人咂舌的便是兩肩上的燙金龍紋。

  根據大幸禮製,皇太後、皇帝、皇後、皇太子、親王、親王世子便是及其郡王等皆可用龍紋,並不屬於僭越。

  蘇佑陵見著來人卻是沒來由的緊咬牙關,徐筱察覺到了他的些許異狀,悄聲問道:“此人是什麽王?”

  蘇佑陵口吐寒氣:“宜康王,藺如皎。”

  便是連原本貼靠騎懷中的淑胭聽聞蘇佑陵的話中陰沉都是暗自心驚。

  等到藺如皎站定台前,眾人才錯落站起出聲。

  “見過藺王爺。”

  此起彼伏。

  藺如皎拱手一圈,複又轉頭看向台上的魚弱曇:“今日本王失了眼福,見不到魚姑娘傾城劍舞。不知待會兒可否入得姑娘閨房請魚姑娘與本王小敘片刻,聊以補償?”

  任誰都知道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個青樓想要培養一個花魁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且不說尋找各類技藝的教習。便是為其哄抬造勢也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如魚弱曇這種大都是先以清倌人的身份為青樓掙個三四年的銀子,再以其講價成為紅倌人,最後才是成為達官顯貴的侍妾。

  但若是跳過這整個流程,直接便是讓正當年的清倌人成為他人侍妾,可想青樓要損失多少錢。

  見著藺如皎提出入閨房的過分要求,自然便有老鴇上前嬉笑作媚搪塞一番。

  “稟王爺,魚姑娘大病初愈,還需早些休息。王爺體察民情,心懷仁德,想來也不願過多為難。”

  麵對一位郡王,饒是煙柳樓家大業大也不得不做出卑微姿態,隻盼著藺如皎能接下往其頭上戴的高帽子。

  其實那老鴇一席話已經是足夠圓滑,給雙方都留了極大的餘地。實在是硬不過對方,自然便隻能來軟的。

  哪裏知道藺如皎這次卻很是堅持:“本王近來煩心於案牘之事,隻是遺憾於沒趕上魚姑娘的劍舞,不過是小坐片刻飲杯茶水,想來不會打擾到魚姑娘休息。”

  “既然藺王爺隻是喝杯茶的功夫,民女再推脫便顯得有些不識好歹,春娘,無礙的。”

  魚弱曇音如綿線,卻如深井般清冷。

  那老鴇原本麵色也是為難,見到魚弱曇發話,便也不在攔著。

  倒是藺如皎聞言笑逐顏開:“還是魚姑娘懂得體貼人,不枉本王魂思夢繞良久。”

  聽著這話,若非眼前之人格外金貴,不少人都是要好生嘔吐一番。

  魂思夢繞?怕是第三條腿撐著走不動道了還差不多。

  原本氣氛大好的煙柳樓一時便是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不少人都是眼不見心不煩選擇離去,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麽?隻是可惜又有一位香玉女子將要淪為權貴手中的萬物。

  但天下總不乏愣頭青,江湖中人講究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年輕人總歸是熱血當頭,容易意氣用事。

  有君子醇厚聲朗朗入耳:“王爺既然是千金之軀,卻以其權位為難一屆柔弱女子,怕是不妥。”

  滿座聞聲嘩然,居然有人敢當眾揭藺王爺的短?藺如皎聞言瞳孔微縮,循著聲源看向那一簇君子堂弟子倨傲冷笑。

  “你算什麽東西?”

  先前那名仗義出聲之人是此次曆練帶隊弟子之一,自然也是四殿親傳之一。

  練梅陳蘭巫竹房菊。

  鈴蘭殿親傳,陳濤。

  周邊君子堂弟子見著陳濤對藺如皎出言不遜,竟是沒有一人選擇撇清自己起身離開,君子堂的教誨可見一斑。不少女弟子春心萌動,原本便為陳濤的德行長相所折服,如今陳濤一番仗義執言,更是收獲無數女弟子的好感,但陳濤卻隻是稍稍瞥了練紫楠數眼。

  練紫楠麵色焦急,哪裏想到剛下山便會遇到這一檔子事,性子較為孤冷的巫茹慕也是一樣心急如焚。

  藺如皎身邊的護衛見到有人頂撞主子,早早便將武器執手,蓄勢待發。君子堂眾人也一樣俱是緊握劍柄,隨時準備著出鞘迎敵。

  雙方劍拔弩張。

  隻是魚弱曇再一句清幽傳來:“來者是客,隻為買個高興,又何必大動肝火?這位公子,你也莫要怪藺王爺,都是弱曇自願罷了。”

  有了這句話也是稍稍緩和了兩方的矛盾。

  陳濤默言不語坐下,如他所想本便是圖個名頭,若真要與一位王爺為敵與他也無益處。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藺如皎抬手示意手下護衛收回兵器,冷笑一聲。

  “你?”

  剛坐下的陳濤聽著這話又欲發作,卻是被一旁的練紫楠趕忙拉扯坐下。

  藺如皎冷哼一聲不再與他們計較,隻是心底自然已經起了殺心,堂堂大幸肩繡龍紋的郡王卻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屢次頂撞,他如何能受這氣?加上他還發現了君子堂弟子中有不少如花少女,當即摩挲手指,便有下人心領神會悄然退去。

  經過這麽一鬧,原本所剩無幾的客人便更加覺著乏味可陳。

  來青樓的人,無非便是圖個身暢心舒,看兩個大老爺們吵架是個什麽事兒?若是兩撥人打起來倒也是能湊個熱鬧,結果說了半天又不動手,許多客人出了煙柳樓便直言晦氣。

  蘇佑陵別過了淑胭與方守拙一並出樓,今日之事屬實意外,徐筱也被這一波三折擾的忘了本來的目的。

  蘇佑陵心緒不寧,麵對方守拙邀請他到方府一敘也是婉言推辭,而後神情淡漠的走向客棧。

  徐筱看出了蘇佑陵的不對勁,但二人有過約定,不對對方的身世多問,也隻好將萬般疑惑憋在心裏。

  蘇佑陵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瘦削,隻是邁起的步子卻比以往更加沉重。

  徐筱在其身後委自沉思,卻一時鼓起勇氣抬頭伸出雙手將蘇佑陵的右手緊緊握住。

  蘇佑陵察覺到了右手湧過一道暖流,停佇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是陰沉問起:“徐筱,你是幾鼎武夫?”

  徐筱被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問的一愣,卻是一番計較下來開口:“堪堪三鼎,或許還不到。”

  蘇佑陵掙脫了被徐筱握住的手:“你且走遠一些。”

  徐筱聽話的退了幾步。

  蘇佑陵身前便是一棵栽道的百年榕樹,葉薄革質,狹橢圓形,樹幹有三人合圍那麽粗。

  蘇佑陵平下心境,那演練了無數次的前拳後爪現於形體。

  氣海如雨注,那晚上的所聞所見,同時還囊括了金虎的貼身靠,許雄的沉雷勢。抬膝與肘齊於一線,眼如鷹隼專注一點,爆射而出的疾影讓徐筱一陣恍惚。

  從何時起,蘇佑陵便是一直在讓著她?

  一膝貫擊樹幹,緊跟其膝的一爪竟是入木三分嵌進樹身,回爪直扣下不少幹裂樹皮,最後再接至罡一拳。

  “咚”

  足夠三人合圍的榕樹被震的微微搖曳,樹上一個凹陷的拳洞清晰可見。

  “這三下,若是你來,擋的住嗎?”

  蘇佑陵回轉過身輕疑問道,徐筱聞言怔怔看著蘇佑陵,有晦澀不明的潮濕自眼角湧起。

  眼前之人的右手指掌連接的骨骼關節已是全然被擦出一片緋色,有赤猩水滴涓涓滑落至地麵。左手原本如女子般的修長的指頭汙血斑駁,方才作出鷹爪狀的指尖早是猩紅一片。

  ……

  崩山膛一式,衛昌友從未想過蘇佑陵會練的這麽狠。

  蘇佑陵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有這麽狠。

  徐筱掩嘴低泣,仍是強言喜笑之聲。

  “你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