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九十章 觀那暮春時 行且無咎
作者:聲之      更新:2021-05-24 10:34      字數:3364
  <b></b>春風徐來,一碧萬頃。楊柳依依,草木厚積。

  未至盛夏,火輪升騰登空而高懸,已是能感受到些許熾烈炎炎之意。蟬鳴聒噪,擾人實是心生煩悶。院牆上攀附著密密麻麻的攀山虎,葉尖一溜兒朝下。那攀山虎抹散的甚是均勻,不見任意兩片疊起,亦不留一絲縫隙,隻鋪一層碧玉,見之則有涼意從眼簾潛入。幾隻羅雀搶窗台而止,啄了啄那攀山虎的根莖,又撇撇頭嘰嘰喳喳的雀躍蹦跳看向屋內。

  有玉麵少年一身綢子綾緞靜坐觀書,神情專注凝雙目視於一線。叩門聲輕起,玉綢少年這才回神,將書卷輕置於桌案,起身去開門。

  門扇折角,一道倩影立於眼前。

  一道欣喜聲英而不罡,悠揚冗於腦中。

  “我就說我眼光一向是極好,瞧瞧,這一身出去,說不定能騙到多少待字閨中的思春少女。”

  玉麵少年眉眼輕挑,隻得對眼前女子無奈笑道:“姐姐眼光百裏挑一,所言極是。”

  那女子上前輕撫少年的腦袋問道:“何時走?”

  玉麵少年腦袋輕輕開口答道:“就這幾日。”

  女子聞言神情略微有些頹喪,兀自坐到床榻上靜默沉思。

  玉麵少年自然便是如今實至名歸的黑丞會幫主蘇佑陵,而那道倩影便是黑丞會唯一的女主事十七娘。

  近來幾日,蘇佑陵對於她的事情也是知曉了個大概。

  十七娘本名上官姝,乃是京城上官家的閨秀,但隻孩提之時便與男童一般頑劣。琴棋書畫一樣不學,女紅針繡絲毫不碰。就愛看府上賓客展露拳交功夫,到後來周邊各家氏族的公子居然就沒一個人打的過她。

  到最後上官家的老爺子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隨她去折騰。結果上官姝可到好,及笄之年時便學那遊學士子離家履曆大江南北,一趟下來竟是走遍了四五州城,而後上官姝便有兩點大不同前。

  一是原本白皙的肌膚被曬成近乎古銅色,都說女子天生愛美,有言是一白遮三醜,哪個女子不願意自己膚色白嫩一些?但上官姝卻對此不以為然。好在上官姝原本五官便生的標誌,如今膚色雖深,卻依舊極有光澤,倒是與那西域女子一般別有韻味。

  這第二點便是上官姝一路下來結交了不少江湖俠士,稱兄道弟不亦樂乎。後來一次遊曆中見著許多市井潑皮欺負一對孤兒寡母,上官姝仗著四鼎體魄和所學招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竟是一人打趴了十七個漢子,所以也就此得了十七娘這麽個諢號。

  要說就此倒也不至於招得萬鐵頭等人的忌憚,可上官姝雖立誌成為一名仗義江湖的女俠,卻有嗜賭陋習。加入了黑丞會之後逢天晴便賭,逢賭必輸,而後便向其他各位主事借錢。

  本便是江湖兒郎,又同在屋簷之下,對於銀子倒也看的不重,先開始萬鐵頭幾位主事自然也願意借她。而後便是賭了輸,輸了借,借了賭……

  直到彭濤等人皆是對此頭疼不已,可上官姝一是黑丞會名副其實的主事,二來是那京城上官家的人,三則畢竟一屆女子。別說打了,便是罵也罵不得。

  再者憑那悍女的身手,合壤郡黑丞會除了彭濤與陳業狼,便是萬鐵頭都隻能與其打個平手。萬般無奈之下彭濤隻好叫來其他諸位主事一合計。

  你不是喜歡遊山玩水麽?好說,路上盤纏咱們替你解決了,隻求姑奶奶給我們個清淨,不要總是纏著咱們想方設法的借銀子不是?

  上官姝拿了銀子倒也實誠,又跑出去野了兩年不見蹤影,如今在路上聽聞彭濤死訊才是趕了回來。

  八大主事七男兒,唯那女子勿近三分。

  這是黑丞會老一輩幫眾口口相傳之言,原因無他,上官姝借起錢來可不管你是主事還是幫眾亦或是幫主。她也不強要,但纏著你一來二去,總讓人頭疼不是?

  如今的上官姝回來之後卻是將銀子全給還清了,問她隻說是回了一趟家。眾人對此深以為然,上官家位於京城,家大業大如何是黑丞會所能比擬?

  隻是上官姝說她這一趟遊曆戒了賭,各位主事打死都不敢相信,但這幾日卻也沒有人見她再去賭坊半步。

  蘇佑陵見著上官姝聽聞她馬上要走的消息麵色有些低落,也是坐到她邊上正準備出言安慰。

  卻是上官姝先平靜開口道:“彭濤那傻缺活著的時候總說是有些人隻要見了第一眼便認定足以認個兄弟。我還清了所有人的賬,獨獨他的四十七兩再沒機會還了,你算是他第一眼認定的人,所以於情於理,這四十七兩以後便算在你頭上了。”

  她竟是記著所欠下的每一筆賬?蘇佑陵心底有些驚奇,稍稍愣了愣轉而笑道:“謝過姐姐抬愛了,但這銀子姐姐還是留著往後做嫁妝吧。”

  上官姝聞言瞥了蘇佑陵一眼繼而沒好氣的開口。

  “我這性子,嫁人怕是難度不小,你也別在這與我人小鬼大拿這事刺我。銀子我自然不會給你,你這般年紀沾染了太多銅臭便容易不思進取,雖然你是同齡人裏的奇葩,這事兒以後再說。”

  蘇佑陵訕笑:“姐姐哪兒的話,我怎麽敢拿話刺你,隻是如今黑丞會局勢也安穩了,又有姐姐回幫坐鎮,所以我也能撂下這個擔子。”

  上官姝點了點頭,本便是名門閨秀,雖說在江湖裏養就了一股子匪氣,肚子裏卻依舊有墨水滾蕩:“有言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則無咎。你來頭不小這事任誰也知道,前路漫長,甭管碰到多大的難事,可萬萬別死了,不然我這四十七兩就得等到下去才能還上了,到時候連本帶息的得虧不少。”

  上官姝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恍然如同追憶些什麽事,蘇佑陵從不問他人心事,但也明白她是為了他好。

  “我曾有個弟弟,若是能活到現在,也與你一般大了。”

  上官姝留下這最後一句話便悠悠起身離開,隻留蘇佑陵一人回味這話語其中的含義。

  隻待得蘇佑陵起身準備去關上房門這才看到門口正站著徐筱抱著跛狗冷冷的看著自己。

  我又哪裏惹到這姑奶奶了?

  徐筱沒好氣道:“你那好姐姐怕不是看上你這好弟弟了,改明兒給你這大幫主辦個婚事再走?天天把跛子放我這兒,你是他爹還是我是他爹?”

  蘇佑陵怕徐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打出了蘇州城救下了徐筱,二人儼然已是一對歡喜冤家。蘇佑陵聞言隻得訕笑接過跛子:“都是子虛烏有的事,何必置氣?”

  徐筱攤了攤手:“我當然不置氣,你去喻州一趟拐了個丫鬟成婚,若不是衛伯伯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是叫紫玉吧?聽聞長相也是千裏挑一,如何?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可是好好一親芳澤了一番?”

  蘇佑陵聞言心底早早便是罵了衛昌友一萬句,待下次見著麵了,定要他嚐嚐自己如今崩山膛和旋月兩招的厲害。

  管他什麽尊不尊老,衛昌友本就為老不尊,他尊個球?

  縱然蘇佑陵如何咒罵衛昌友,眼前的麻煩總得解決,蘇佑陵還是一副狗腿子的諂媚模樣,哪裏還有半分幫主氣魄?

  “你少聽他們瞎說,我那叫逼不得已,再說了我可沒碰那丫鬟一根手指頭。”

  徐筱眼神微眯,饒是一臉不信的神色:“當真?”

  蘇佑陵連連點頭:“鐵杵都磨不出的針。”

  徐筱這才輕呼一口氣,也再懶得與他一般計較,轉而正色問道。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蘇佑陵沉吟半晌開口作答:“應該沿北途徑呈海郡入京。”

  徐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複,便也是點頭道:“我與我們組織的人接了一次頭,雲大哥與徐叔都是從蘇州城出來了,也是讓我與他們在京城回合。”

  言畢轉身,似是不想與蘇佑陵再有半句廢話,弄的蘇佑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愣在原地,隻好問向懷中跛狗:“咋了,你怎的把她惹毛了?”

  “汪”

  跛狗朝著蘇佑陵大叫一聲,若它能開口說話,一定會沒好氣的罵他。

  你自己幹的那些破事惹惱了她,關我屁事?

  奈何跛狗雖通靈,卻沒有長得一張人嘴。

  午後的蘇佑陵再一次來到了關濟的麵攤子,關濟對這位很是養眼的公子哥也頗有印象,熱情的上前噓寒問暖。

  陽春麵上桌,蘇佑陵嚼著勁道的麵條,眼神卻一直定在關巧的身上。

  就讓她這麽平平安安長大便是,想來不需要自己過多插手。再者關濟已是在黑丞會諸位主事麵前混了個臉熟,就算突生變故也斷然不會危及父女性命。退一萬步而言,一個賣麵食的普通市井百姓,又能惹來多大的麻煩?

  如此一來,往後入京也算是又了卻了一樁心事。

  無需功留青史,隻道平安是福。

  田中的秧苗初插、作物新種,隻待是雨生百穀。

  柳絮飛灑,杜鵑夜啼,牡丹吐蕊,櫻桃透熟。穀雨之時已至,時值暮春,桃杏逐展笑顏。不少酒樓已是有了香椿之菜,紫椿芽醇香爽口,更有“雨前香椿嫩如絲”的說法。還有不少農家開始貼上穀雨貼用以祈禱驅凶納吉,趕避蟲害,穀雨貼上大都是以朱砂畫著雄雞食蟲,爪鉗蛇蠍的圖案。

  春雨貴如油時,夜來南風,麥覆隴黃。

  即近五月,人倍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