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五十五章 諜子有喜
作者:聲之      更新:2021-05-24 10:33      字數:3634
  <b></b>一到驚蟄,整個喻州便是連夜陰雨。長春草木已顯綠意,沾著連綿雨水瘋狂滋長。白天日出東山,暖陽淺淺。到黑夜臨起,玉輪當空,便又開始浸潤大地。合壤郡城白天的繁華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出了合壤郡城北門已經三日,沿著官道左走半月便通喻州府城,騎馬隻需不到一周。一連幾百裏官道兩旁俱是成片的竹林,景色秀麗,幽僻靜謐。但多有野獸,若非結伴,尋常少有人敢獨自夜行其中。更有傳言有妖匿於其中,專以未出閣的女子為食。

  大幸尚文,以至於同級官僚文職總要蓋過武職一頭,文生氣盛,也就造成了北境這種少出讀書人的地方被中原讀書人俱稱為蠻北。那六州之外的胡人,更是被戲稱為莽獸。

  大幸開朝皇本行的是道儒兼術,下了與民休息,無為而治的國策。隻因建國初期連年征伐,重賦徭役之下民不聊生。雖著實吞越之後實現了一統中原,但也著實掏空了當年幸國的家底子。這位善攻伐的開朝皇帝在後世流傳的口碑及史書記載中也一直是毀譽參半。

  到了如今近幾代皇帝才開始獨尊儒術。

  “北境固守六州,南疆交好宋、瑜各國,西域通商安息、白戎聯防喇滑,東海大禁。然四方皆可安,則我大幸萬載社稷無憂。”

  這是大定皇帝在龍榻前對著自己的繼承人,便是當今的乾仁皇帝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更是留下了範衷言、旬嵩、李濟貞等顧命大臣為首所組建的內閣。

  乾仁皇帝是這麽聽的,也是這麽做的。有意的崇文棄武讓大幸有了近十年的安穩繁榮。走狗烹,便再無爪牙利齒。良弓藏,則弦軟臂梢盡朽。刀放久了不用,自然是會生鏽的。近十年,大幸將士幾乎每年都在減少。大定年間的七十萬鐵騎到乾仁年間隻剩下一半。甚至這還都是紙麵上標注的兵力情況……

  蘇佑陵與衛昌友帶著二十餘黑丞幫眾在官道上疾馳。之所以帶了衛昌友,而不是萬鐵頭和陳業狼,很重要的原因是衛昌友是他認定自己走後最靠譜的黑丞會幫主人選。

  若說彭濤是黑丞會的魂,葉舴作為智囊,那麽萬鐵頭和陳業狼便是中流砥柱。

  而身邊的衛昌友,則是隱藏在暗中打磨多年的那把匕首!

  髒東西見多了,就愈發知曉幹淨的重要。在夜裏沉寂久了,自然會更加期望晨曉日出。黑丞會如今已是合壤郡第一大的勢力,繼續大刀闊斧的拓展地盤容易吃不消,但若是全無銳意進取,容易坐吃山空。衛昌友平日沉默寡言,不顯山水,但其實手段淩厲,心也夠狠。這是萬鐵頭和陳業狼所比不了的。

  藏在暗處的匕首比明麵上的大刀往往要致命的多。

  亥時一到,雨又傾注而下,蘇佑陵打了個寒顫,看了地圖距下一處標明的鄉鎮還有一段距離。他趕忙招呼眾人,所幸尋了處山洞,眾人生起篝火將濕透的衣服脫下晾在一邊的翹石上,招呼好馬匹便打算吃些幹糧休息。雨夜下的幽竹更顯寂寥,遠遠傳來幾聲鷓鴣的鳴叫。

  衛昌友沒什麽困意,坐在蘇佑陵旁邊聽著淅瀝的雨落聲暗自深思。蘇佑陵主動打開話匣子問道:“衛主事是幾鼎武夫?”

  衛昌友回過神微微奇怪的看了蘇佑陵一眼,但還是據實答道:“單純論武,我不過堪堪四鼎。”

  蘇佑陵點了點頭,又對著衛昌友拱手道:“那不知衛主事可願教我習武?”

  衛昌友聞言愣了半晌,然後竟是哈哈大笑:“蘇公子頭腦活絡,是真正的智才,也會想學我們這些粗鄙武夫的伎倆玩意?”

  蘇佑陵伸手下意識摸了摸胸前,那裏有一柄匕首和一個玉佩,他笑道:“不說能成什麽高手,強筋健骨也是好的。”

  衛昌友隻當是蘇佑陵一時興起,並不以為意。武道的艱苦,未入其中的人自然難以知曉,想往更高的境界攀爬,就得做到心無旁騖。奈何人世多紛擾,又有幾人能不受外界影響,真正砥礪武道摸索前行?

  蘇佑陵見衛昌友再不開口說話,便也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早已錯過了習武的最佳年紀。曾在信州跟隨那個老卒學的那點粗淺的匕首套路,也因為後來不常練習而生疏了許多。

  或是看著蘇佑陵眼神中有些微微失落,不似隻是玩笑話,衛昌友歎了一口氣似在自言自語道:“天地孕我,我養天地,元注三寶,生生不息。”

  “這是三代時的武法儒學大家孔玄所著《武道篇》開章中的描述,雖被後世視為儒家經典,其內亦能見到道佛兩家的影子,也為很多武道中人視為鍛體修道的不二法門,無論橫練、武練、文練,皆是如此。循環往複,即可源遠流長。”

  蘇佑陵雙眼閃出一絲亮澤,聚精會神的聽著,這是他迄今為止第一次聽人講武。即便是當年那個老卒也沒多是練些野路子給他看,並沒有說這麽係統。

  衛昌友說的三代指的是上古三朝,奠定了中原文化的基礎,距今大致已有近千年。

  “敲鼎一途,在三代時期被稱為敷土,練武的體魄便是由擊碎當時製式土板的層數推斷而出。至於那遙不可及的三寶殿,我所知也是不多,隻是聽聞三寶並非如敲鼎般一層一層的累計,而是三寶並行。”

  蘇佑陵聽說過天下的武夫層次,無非九鼎三寶齊天。但若是按照衛昌友所言,三寶與九鼎累加之法不同,那言外之意是出神並不一定就強過竭澤,而竭澤也不一定就穩勝斬塵。

  三寶無非武夫精氣神三境,三境圓滿,得道齊天。蘇佑陵細細思索想著衛昌友的話,有所感觸。

  衛昌友畢竟是黑丞會執夜之人,各類偏門的知識都能從各種渠道略知一二,所學繁雜。他聲稱江湖武林招式無窮,自己知道的不少,但資質有限,所學不過一二式。

  蘇佑陵有意讓他演示幾招,但衛昌友卻是有些微微不好意思。

  旁邊許多幫眾還沒睡,有好事者聽到二人交談忙上前也是扇陰風讓衛昌友演示幾招。

  “衛主事,今日咱新幫主讓你演武,那咱覺著你總得獻醜一二吧。”

  衛昌友聞言雙目圓睜對著那挑事幫眾假怒道:“曹三,你再給我多嘴下次就派你去蚌縣當諜子。”

  曹三聞言縮了縮脖子,蚌縣是喻州有名的窮鄉僻壤,環境艱苦不說油水更是少之又少。這周邊二十數黑丞會幫眾都是衛昌友精心挑選,原本大都是之前合壤郡城三大勢力的諜子,如今三大勢力式微,也就全部回到黑丞會中。

  曹三撇了撇嘴道:“那還是算了,曲殤閣那邊現在都不插諜子了,之前在那的日子才叫做舒坦。”

  旁邊眾人聞言皆是哄堂大笑,將個別睡著的幫眾都是驚醒。

  一位好事幫眾也是開口:“曹三,你他娘就是惦記那花魁的身子,在曲殤閣呆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就碰過幾個女侍,真是沒用。”

  眾人聞言又是哄堂大笑,連著衛昌友都是久違的露出笑臉。眼前眾人,很多都是他傾心栽培的心腹遣到各地。諜子,一旦被人揪出來,下場自然極慘,黑丞會這兩年死去的諜子不下五十人。像這種齊聚一堂說說葷話的機會可謂少之又少。

  曹三聽著眾人笑話她,也不惱火。幹他們這一行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稍有差池便是連留個全屍都難。他一把勾過那帶頭笑他的幫眾:“你他娘的自己不也是覬覦繡蘭姑娘那腰肢細腿?是誰一開始分任務的時候和老子搶著去曲殤閣的?再者說來,你小子去風波樓不也是天天瞧著羞春姑娘幹瞪眼?”

  那幫眾聽聞這話確是脖子一伸:“誰說的,羞春姑娘可是要……”

  那幫眾剛欲開口卻好像又意識到什麽,又迅速閉嘴。

  眾人隨即鴉雀無聲,因為有一股濃鬱的八卦味道彌散開來。

  曹三愣了愣眼道:“白樂,你小子不會真把上人羞春姑娘了吧,那羞春姑娘也不是瞎子啊?”

  白樂聞言拿起拳頭輕敲曹三的腦袋,卻是轉頭瞟了瞟衛昌友心虛道:“這些年在風波樓暗地裏髒下了不少油水,如今風波樓也是我黑丞會的產業,我和鐵頭哥說過了,明年就幫羞春姑娘贖身,羞春姑娘也答應了嫁我。”

  白樂不敢去看衛昌友,顯然也是怕衛昌友罵他。當諜子的,有幾個敢真正動情?一旦因此而誤事,有九個頭都是不夠砍的。

  白樂本來已經準備好被衛昌友訓斥一番,其餘幫眾也是做好了白樂挨訓一同上前幫勸的準備。誰知道平日冷如寒鐵,公私分明的衛昌友隻是輕歎一聲:“這些年都苦了你們了,改明兒我和幫裏說說,你小子早點回去給老子抱個孫子過來。”

  白樂聞言如逢大赦,感激涕零,這個爹,他認的莫名其妙,但也認的心甘情願:“衛老爹,您放心,白樂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衛昌友聞言伸手拍打白樂的腦袋打趣道:“這些話你留著跟羞春姑娘說,老子對男的沒甚興趣。”

  眾人見著並沒有想象中的暴風雨到來,都是舒下心來,跟著便是其樂融融一片。

  “樂子,到時候老子要去吃席,份子少不了你的。”

  “行啊,樂子,他娘的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能娶到羞春姑娘,你小子上輩子是普度眾生的光頭吧。”

  蘇佑陵見此也是與眾人一同樂嗬起來。

  本來衛昌友先前帶著蘇佑陵在這二十幫眾麵前告知他便是新的黑丞會幫主時,眾人都不服氣。

  老子辛辛苦苦為黑丞會累死累活,八大主事更是傾心盡力。憑什麽到頭來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要資曆沒有,要武功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也能坐上幫主的位子?

  但這些天一番交流下來,蘇佑陵毫無幫主的架子,與他們說話都是十分和氣。再加上衛昌友說了許多蘇佑陵近來幫黑丞會所做的。眾人心中芥蒂已是少了許多。

  蘇佑陵臉上也是難為的會心一笑:“如果自己一直都隻是這個幫派的一員,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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