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聽說你受傷了
作者:斑衣白骨      更新:2021-05-23 15:07      字數:5214
  醫生說彈片已經取幹淨,身體各項機能恢複穩定,接下來靜養觀察就好。

  葉初陽把醫生送到門外,又問了些需要注意的問題,目送醫生離開後正要回病房,法西婭跑了出來,抱住他的胳膊小聲地說:“表哥,江瀛有點怪怪的。”

  葉初陽:“哪裏怪了?”

  法西婭:“從他醒了到現在,他一句話沒說,我剛問他喝不喝水他也不理我,他是不是不認得我了呀?”

  葉初陽道:“怎麽會。”

  他要繞開法西婭病房,但是法西婭把他拽住,煞有其事道:“他不僅不理我,還不理你,他肯定是傷到腦袋失憶了。”

  葉初陽正色道:“不要胡說八道。”

  法西婭:“我是想說如果他失憶了,得趕快告訴醫生啊。”

  葉初陽推開她的手,回到病房。

  江瀛的確如法西婭所說,自醒來到現在將近二十分鍾一言不發,隻安靜地靠坐在床頭,沉默地看著手背上正在打點滴的針口。

  葉初陽端詳他的臉,問:“哪裏不舒服嗎?”

  江瀛依舊不說話,像是聽不到他也看不到他。

  葉初陽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江瀛,你怎麽了?”

  江瀛的體溫偏低,手很冰,葉初陽的手卻很溫暖,他把手掌一翻,把葉初陽的手握在掌心,道:“我是不是暈過去了?”

  葉初陽:“你不記得了嗎?”

  江瀛臉色蒼白虛弱,但是一雙漆黑的眼睛依舊聚滿神光,他的眼褶霎動著,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我記得你帶我下山,路被堵住了,你下車清理泥石。當時我在車裏躺著,我想下車幫你,但是我身上很疼,也沒有力氣,我很著急......後來,我就沒印象了。”

  葉初陽笑道:“你記得很清楚。”

  江瀛往後靠著床頭,看著葉初陽慢慢吐出一口氣,微微笑道:“葉博士,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一夜之間,江瀛的臉頰似乎瘦下去了很多,兩頜削直,眼窩深邃,一向最顯鋒利的兩道眉骨也稍顯單薄。

  葉初陽看著他的臉,看著看著,眼睛裏陡然一熱,靠過去把臉埋在他胸前。

  江瀛用沒有打點滴的右手撫摸了下他的頭發,笑道:“你好像被嚇到了。”

  葉初陽緩了好一會兒,才說:“有一點。”

  江瀛道:“別害怕,我這不是沒事了麽。”他頓了頓,低頭想看葉初陽的臉,“你哭了?”

  葉初陽把臉在他胸前衣服上來回蹭了幾下,然後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拒絕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很自然的岔開了話題:“我想清楚一件事。”

  江瀛執著於弄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哭,轉過頭擰著脖子想看他的臉:“什麽事?”

  葉初陽執著於不讓他看到,索性把臉朝外一偏枕在他肩上:“我很喜歡你,比我之前交的男朋友都要喜歡。”

  江瀛癟著眉毛,覺得這句話不是好話:“加上我,你一共才交過三個男朋友。”

  葉初陽想了想,道:“我還暗戀過幾個。”

  江瀛:“幾個?”

  葉初陽掰著指頭數。

  江瀛眼皮抽了抽:“好了我不問了,你別數了。”

  葉初陽揚起臉朝他笑:“逗你呢,隻有海陽一個。”

  這下江瀛看清楚了,葉初陽的確剛剛哭過,他眼角還很濕潤,眼鏡鏡片上也沾著一星半點的水漬。

  他把葉初陽的眼鏡脫下來,在他眼角輕吻了幾下:“感覺好一些了嗎?”

  葉初陽閉上眼睛,很享受他的親吻:“比昨天晚上好一點。”

  房門突然開了,法西婭道:“表哥,海陽哥來了。”

  海陽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和一雙黑眼圈走進來,看著江瀛說:“醒了?”

  江瀛一臉慵懶的看著他,閉了閉眼算是回答。

  葉初陽把眼鏡戴好,麵無表情地問:“你來抓人?”

  海陽很糟心,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我是黑白無常嗎?到哪兒都抓人。”

  葉初陽:“那你來幹什麽?”

  海陽指著江瀛:“他受了槍傷,你總得讓我了解情況吧。”

  葉初陽還是很冷峻:“我告訴過你,是江紫煙幹的,江紫煙更了解情況。”

  海陽長籲短歎:“我的祖宗噯,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把話說完。”

  葉初陽還是不予配合,想趕他離開,但是江瀛卻輕拽了下他的袖子,對海陽道:“海警官,你說。”

  海陽就說:“我們已經把江紫煙扣住了,連夜對她審訊,上紅樓山莊取證,但是情況和你們說的有出入。”

  葉初陽:“什麽出入?”

  海陽正色道:“江紫煙不承認自己持槍,也不承認自己開槍,主張江瀛受傷和她沒有關係。”

  葉初陽很激動:“她胡說,就是她開的槍。”

  海陽往下壓壓手掌:“你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我們的確沒有在江紫煙身上發現火藥殘留,也沒有搜到槍支。不排除江紫煙事先把槍扔了或是藏匿起來,但是我們也不能完全采信你們的口述。”

  江瀛聽到一半就閉眼養神,對警察的來訪不以為意的模樣。

  葉初陽倒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如果不是她開的槍,那江瀛身上的傷怎麽解釋?難道是他自己幹的嗎?”

  海陽被他激出幾分火氣:“我來就是了解情況的,你到底讓不讓我好好問話!”

  葉初陽沒有被他嚇住,反而把一張椅子摔到他麵前,在他對麵坐下,態度比他更強硬:“你問。”

  海陽用力瞪他一眼,打開錄音筆,道:“先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麽?精準到時間地點哪分哪秒。”

  葉初陽把事發原委如實複述一遍。

  海陽聽完,琢磨片刻:“也就是說,你沒有親眼看到江紫煙開槍,你是在槍響之後衝進房間?”

  葉初陽:“對,但是當時房間裏隻有江瀛和江紫煙兩個人,那把槍就在江紫煙腳邊。”

  海陽:“你的口述和邊小澄基本一致,但是你們都沒有親眼看到江紫煙開槍。”

  葉初陽:“難道她不承認就不是她開的槍嗎?”

  海陽:“話雖這麽說,但是我們辦案講證據,我們沒有在江紫煙身上發現手|槍,也沒有采集到硝煙殘留,江紫煙矢口否認,我們仍然不能對她采取強製措施。”

  葉初陽:“你們可以調取錄像。”

  海陽:“我調過, 但是酒店那邊說監控設備維修,沒有當晚的錄像。”

  葉初陽氣憤道:“是周靖也一手策劃,昨晚的飯局是周靖也安排的,也是周靖也堅持讓江瀛出席。他故意把飯局設在山上,就是為了掩人耳目銷毀證據。”

  海陽覺得荒唐:“你這話說的神乎其神,你剛才還一口咬定是江紫煙開槍打傷了江瀛,現在又說是周靖也策劃,難道周靖也還能策劃江紫煙?”

  葉初陽也覺出其中錯綜複雜的關聯,若要解釋清楚就要費盡口舌,而他現在隻想為江瀛主持公道,就說:“先不說周靖也,江紫煙向江瀛開槍是事實,我和邊秘書以及那天晚上山莊裏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你們必須調查清楚。”

  海陽:“我這不是在調查嘛,你今天怎麽這麽性急。”

  說完,他歪頭看了看江瀛:“他睡著了?”

  江瀛掀開眼皮看著他:“沒有,有事?”

  海陽急的滿嘴燎泡,事主卻還雲淡風輕,海陽很糟心:“當然有事啊,你也該說兩句了吧。”

  江瀛微微勾起唇角:“說什麽?”

  海陽:“廢話,當然說昨晚事發的經過啊,說清楚你是怎麽受的傷。”

  葉初陽也把希望寄予江瀛能親口指認江紫煙,於是他轉身坐在病床邊,對江瀛說:“你如實說清楚,海陽哥會相信你。”

  海陽:“噯噯噯,我相信他是一回事,調查取證是另一回事啊。”

  江瀛神色靜了下來,眼睛看著葉初陽,卻是對海陽說:“我忘記了。”

  葉初陽怔住。

  海陽皺眉:“你忘了?”

  江瀛笑道:“可能是下山路上我不小心撞到了頭,得了解離性失憶症,忘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

  葉初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麽?”

  江瀛臉上的笑容漸弱,轉頭看著海陽:“海警官,我不記得誰向我開槍,我也不想繼續追究這件事。”

  海陽同樣難以置信:“你,你你你你,不是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江瀛置若罔聞的換了話題:“不過我記得另一件事,葉博士在龍泉山發現一個鼠窩,地點距離市區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或許是周青楚案子的第一現場。”

  海陽一聽,立即跳起來:“鼠窩?在哪?”

  葉初陽把在手機地圖中標記好的地點發給了海陽,海陽拿到線索,立刻召了一隊人手,往龍泉山趕去。

  警察走後,法西婭拿來早餐,張羅著吃早飯:“江總,我幫你買了瘦肉粥。”

  江瀛道:“小婭,你先出去。”

  法西婭也看出葉初陽情緒很低沉,識趣的離開了病房。

  人走光後,葉初陽直接問:“為什麽?”

  江瀛拉住他的手,笑道:“你怪我?”

  葉初陽很不甘,很氣憤:“她向你開槍,你差點沒命,就這樣算了嗎?”

  江瀛臉上神情很疲倦:“我很累,我不想再和她糾纏。”

  葉初陽一聽,又忍不住心疼他,但是也實在不願意就此放過江紫煙。

  江瀛又說:“江家不會讓江紫煙坐牢,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她無罪釋放,中間調停的手段一定需要我配合。我已經厭煩了配合他們演戲,隻要他們能放過我,我無所謂江紫煙能不能接受懲罰。”

  葉初陽還是憤懣不平:“但是我不甘心,江紫煙怎麽能向你開槍,她究竟把你當什麽!”

  江瀛撐著床鋪坐直了,把臉伸到他麵前,笑道:“人也好畜生也罷,他們愛把我當什麽就當什麽,我真的已經不在乎了,你也別在乎好不好?”

  葉初陽:“但是對你不公平。”

  江瀛道:“其實很公平,我不追究江紫煙的責任,他們就給我清淨。”他抬起葉初陽的臉,笑道,“而且老天已經對我很公平了,雖然給我了很多混蛋家人,但是也給我了這麽好的男朋友,心疼我愛護我,為我說話幫我打抱不平,我已經非常非常滿足了。如果用不愛我的人對我的不公平換來我愛的人對我的公平,那麽我願意全世界的人都對我不公平。”

  葉初陽本心情沉重,被他一番話說的蜜裏調油,繃得僵直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你這人......我在跟你說正事。”

  江瀛往後倒在床頭,張開手臂:“彈劾公平之道不是正事,過來讓我抱抱才是正事。”

  葉初陽心裏又氣又甜,先用力白他一眼,然後抱住他的腰躺在他胸前。

  江瀛很享受他難得的乖順,道:“一直以來都是我依賴你,你安慰我。現在我終於能安慰你一回了。”

  葉初陽靜靜的在他懷裏待了一會兒,道:“我還沒問你,你為什麽去江紫煙房間?”

  江瀛閉著眼,說:“我也正想告訴你,昨天晚上薛文橋給我打電話了。”

  葉初陽一下子坐直:“薛文橋?”

  江瀛掀開眼皮看著他,胳膊還往外伸著。

  葉初陽乖乖躺回他懷裏:“他為什麽聯係你?”

  江瀛掩藏了不想讓他知道的那一部分:“他說江紫煙電腦裏有我想要的東西,我以為是線索之類的,就去找江紫煙了。”

  葉初陽:“找到了嗎?”

  江瀛:“沒有,估計是他誆我。”

  葉初陽想了想,道:“我懷疑這是一個局。”

  江瀛又把眼睛闔上,一副快睡著的樣子:“嗯?”

  葉初陽邊回憶邊說:“在你出事之前,周靖也找我談話。他跟我打賭,賭你會不會殺了江紫煙,我當時以為他在故意激怒我,現在想想,這裏麵有問題。”

  江瀛像哄孩子入睡似的輕拍他的後背,倒是先快把自己哄睡著了:“什麽問題?”

  葉初陽:“周靖也把飯局安排在紅樓山莊,恰巧昨晚下暴雨山路被封,恰巧薛文橋給你打電話,恰巧你和江紫煙住在同一棟樓,所以你才會和江紫煙正麵衝突。”

  他說到關鍵部分又坐起來,看著江瀛說:“這一切怎麽就這麽湊巧?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

  江瀛嘖了一聲,又把他摟回來抱住,道:“那是誰設的局?周靖也嗎?”

  葉初陽仰臉看著他,目光驟亮:“薛文橋。”

  江瀛皺眉:“薛文橋設的局?”

  葉初陽:“不,周靖也和薛文橋設的局!”

  江瀛懶洋洋的掀開眼皮,眼睛裏跑出一絲芒刺似的光,勾起唇角道:“這個猜測有點大膽。薛文橋是殺死周青楚的凶手,周靖也聯合薛文橋給我設局,他們想幹什麽?”

  葉初陽擰眉沉思片刻,得出一個讓他心有餘悸的答案:“他們想殺了你。”

  江瀛垂下眸子看他:“嗯?”

  葉初陽慢慢吐出一口氣,道:“要不是我陪你上山,在你中槍後帶你下山,你現在或許已經——”

  江瀛風平浪靜的補上後半句:“已經死在紅樓山莊了。”

  葉初陽混亂的思路忽然間無比清晰:“他們想借江紫煙的手殺了你,或是想讓你和江紫煙互相殘殺。你和江紫煙互相殘殺的結局是有兩種;要麽江紫煙殺死你,要麽你殺死江紫煙,就算是你殺死了江紫煙,你也會變成殺人犯,被警察拘捕。”

  江瀛得出結論:“所以周靖也是想除掉我?”

  葉初陽:“對,他想除掉你,但是他卻改變了主意,找來了護士,他為什改變主意?”

  葉初陽陷入焦灼的沉思中,忽然響起一個細節,恍然大悟:“那通電話。”

  江瀛像是在欣賞他的頭腦風暴,好整以暇地笑道:“什麽電話?”

  葉初陽難掩激動:“我們在電梯裏的時候,周靖也追了過來,他本來決意不肯幫我們,但是他當時接了一通電話。等到我們到了一樓,他就忽然改變主意找來了護士,要不是護士幫你包紮止血,那你——”

  江瀛挑眉一笑:“那我必死無疑。”他濃黑的眼睛裏衝出幾蓬藏在陰雲後的日光,整個人燦爛生輝,“那這通救我了性命的電話會是誰打的呢?”

  門突然開了,法西婭跑進來,道:“表哥,有人來看江總。”

  話音剛落,白斯年走了進來,西裝革履衣袖流風,溫潤如青玉挺拔如青杉。

  白斯年摘掉眼鏡,對江瀛笑道:“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