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幫我報仇
作者:九卿一下      更新:2022-05-17 04:17      字數:2911
  三年前的餘笙,在當了兩年兵後,第一次休年假。

  在方策西大三時生日的三天前晚上十一點左右,他坐的輕軌到達渝慶南區九鬆街站。

  他往出站方向走,需要乘坐一條極長的扶梯,當時幾乎所有上下的人都選擇了扶梯,隻有一個穿著黑色及踝裙的女人, 從步梯上緩緩走下。

  像走紅毯的女郎一樣矚目,但她的妝容打扮,沒有女郎那般精致,甚至能稱為另一個極端——發絲濕潤而淩亂地貼在臉側,妝麵汙濁,睫毛膏流下兩條黑線在眼下,鮮豔的口紅汙著嘴周,就像個剛受了情傷的漂亮女人大哭一場後的模樣。

  大部分人都在看她, 有一兩個心思不純的男人衝他吹口哨, 其中一個趴在扶手調戲著:“誒,美女,咋回事兒啊你?”

  餘笙在這一聲話後才抬起的頭,才看到剛從身側而過的她。

  他隻看到了側顏,蒼白,消瘦。

  隻一眼,他便認出了人,是林歡。

  她怎麽這副模樣?

  餘笙並不能確定對方願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被熟人看到,他便沒有立刻跟她打招呼。

  原本,他打算出站回趟家,再趕著十二點之前去把方策西從宿舍揪出來聊個一晚上的天,但林歡剛才的神色,看起來太喪了。

  好似丟了魂兒的行屍走肉一般,這樣子的她,他高中時見過一次,在他狠狠揍了差點強暴她的人之後。

  他心不安,乘扶梯到達出站口,摸出手機, 給林歡以前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通了,那頭不說話。

  餘笙:“你......沒事吧?我剛看......。”

  他還沒說完,那頭的女音沉沉的:“餘笙,我沒臉見阿次了......”

  他還沒問出話,手機裏“哢噠”一聲,像是落在了地上,隨後有人在喊“喂,你幹什麽,後退!後退!”

  餘笙心裏有不太好的感覺,說不上來,折回往步梯走,走了幾步,發現階梯上每隔幾步便有一滴血,一路向下,正是林歡剛才走過的路線。

  沒敢再浪費時間細想,他有一種直覺,林歡遇到事兒了, 遇到很有可能讓她想尋死的事兒,隨即丟了包, 以最快的速度朝站台趕。

  “喂,喂,讓你後退,聽到沒有,輕軌快進站了!”

  餘笙到達站台時,管理員正大聲嗬斥著朝林歡走。

  此時時間已晚,又沒到上晚班的下班時間,站台上乘坐這趟輕軌的人不多,距離林歡三四米遠站著五六人。

  但沒有一個朝她走的。

  林歡已站在站台邊緣。

  “快後退啊,危險,危險!”

  “嗚——”輕軌車頭出現在出口,笛音長鳴。

  林歡已跨出一條腿。

  “危險——”

  “她要跳軌——”

  “啊——”

  他們除了喊叫,竟沒人上前拉一把。

  “嗚——”刺耳的笛音擦身而過,在林歡往裏跳的一刻,餘笙扯到了她的腰,管理員抓到了手。

  扯了回來,人砸在餘笙身上,狠狠倒在地,超強的撞擊力,使餘笙五髒六腑像被胸口碎大石般疼痛,他仍緊緊束縛著她。

  “放開我!你放開我!”林歡哭喊掙紮著,血液滴到地上。

  “何必呢,姑娘......”

  “對啊對啊,有什麽事過不去的......”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跳軌自殺!”

  “我靠,好極端哦,這個人!”

  “你看你看,怎麽流這麽多血啊...”

  “來月經了?”

  “流產了?”

  “哎喲姑娘,身子是自己的,流產了也不是大事,活著才是真的......”

  “誒誒,不是流產吧,是不是被強了啊?”

  “哢嚓”“哢嚓”

  “啊——啊——你拉我幹什麽?拉我幹什麽?”林歡跪著錘地痛哭。

  餘笙躺在地上,那股氣兒一直沒緩過來,但手仍緊緊抓著林歡的手臂。

  “沒事吧兄弟?”站台的警務員匆匆趕來,將餘笙扶起。

  餘笙忍痛搖搖頭,看著周圍舉著手機錄相的人,說:“別拍。”

  可仍有人拿著手機邊在錄像,邊議論。

  “誒誒,等會兒發到網上,你說會不會火?”

  他站起來,拍掉了議論者的手機,眼神狠厲的大嗬一聲:“拍你媽!”

  那人嚇到一瞬,撿起摔破屏的手機罵到:“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拍她又沒拍你,管得寬......”

  “就是就是,管人自殺,還管人拍照了,救人了不起啊!”

  “哎呀,你少說兩句,人家冒著生命危險救人,是比你了不起!”

  “滾——滾啊——”林歡衝人群哭喊道,隨即又引來一堆亂七八糟的議論聲。

  “要死就死遠點嘛...”

  “就是,要是把一車人都害了看你還哭得出來不...”

  “哎,走走走,明天看新聞就曉得啷個回事了...”

  當一個工作人員把餘笙的包提過來讓他認領,有人看出來是軍隊配發的包。

  他們又說:“還是個當兵的呢,又凶又惡的...”

  “怪不得說當兵的都是痞子,髒話隨口就來!”

  餘笙對這些人有些失望,難道這就是他要保護的人民,他要拯救的蒼生?他們真的不知道,充滿惡意的語言跟刀槍一樣具有殺傷力嗎?

  他沉默地將外套脫掉罩在林歡頭上,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從包裏摸出幾張錢擺在旁邊的長凳上,扶著還在哭泣,且倔強的林歡:“走!”

  往直梯方向。

  一名警務人員攔住了去路:“先生,這位小姐涉嫌擾亂社會公共場所秩序,需配合調查。”

  餘笙看了看已停止喊鬧,但仍淚流滿麵的林歡,他一手扯著她,一手從包裏摸出身份證遞給警務人員:“我先帶她去醫院,有任何事,找我,電話,13......”

  出了輕軌站,林歡不願意打車,也不願意去醫院。

  餘笙扯著她無目的地走,他什麽都沒問,什麽話都沒說。

  他知道,她想說,她一定會告訴他。

  至少,他以前就清楚,他餘笙是她林歡十足信任的兩個人之一,另一個,便是言鶴次。

  路過一所高中大門,林歡停腳,往校內看,她想高中時的言鶴次了,眼淚流成細絲。

  片刻後,她說:“餘笙,求你幫幫我,幫幫我。”

  “......幫什麽?”

  “幫我報仇。”

  “......”

  “如果你不幫我,就鬆手。”

  “我不會鬆的,我知道你還想死。”

  “那你讓我死行不行?我什麽都沒有了,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林歡,你活著便是意義本身,死了,就再也不能擁有,死和活,是可以放在天平上比較價值再做選擇的。”

  道理都懂,但人們最大的痛苦是無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鴻溝。

  林歡低下頭,淚水止不住的滴,近乎絕望的哭訴著:“可我真的沒有勇氣活下去了,”她把手臂給他看,“他們......他們給我注射了毒品,我這個人還是人嗎?他們玷汙了我的身體,我還有臉活著嗎?誰還會跟我做朋友?誰還會接受我?你會嗎?言鶴次會嗎?”

  她用力搖著頭:“你們都不會,我太清楚了,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能接納我的地方,有也隻有戒毒所,能戒斷嗎?隻要他們沒死,我一出來,他們就會找我,毫無人性的折磨我,即使我活著,這裏,跟地獄有什麽區別?”

  她掙紮著手臂,哀求道:“餘笙,你鬆手吧,就讓我死掉行不行?”

  餘笙自始至終,捏緊的手臂沒有一刻鬆懈,甚至下意識地更用力,他不知道她到底經曆了怎樣的一場噩夢,連想一個畫麵,都令他心中燃起無名孽火,他並不能感同身受她的遭遇,隻是一個三觀正常的朋友對於她口中的“他們”而充滿憤怒,以及想起方策西曾經遭遇的一切而對這些喪盡天良的毒犯“恨屋及烏”。

  他想,即使今天沒遇到林歡,在之後才聽說她的事,或者今天遇到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他都覺得,他應該做些什麽,才對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和方策西所期望的那種拯救蒼生。

  他問:“他們是誰?”

  “不幫我,就什麽都別問,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幫你,”餘笙的眼神很堅定,“你答應我兩件事。”

  “......好。”林歡的眼神終於有了些光。

  “去戒毒,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