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自然答應要賭，他的官階跟顧遇平級，皇帝讓他聽顧遇的，他聽令，但兩人的相處還是比較平等的。

  “賭什麽？”朱旭問顧遇。

  顧遇笑道：“打個賭而已，不需要賭注。”

  朱旭道：“沒賭注那哪兒行啊，沒賭注就不叫打賭！”

  想了想，朱旭就道：“不如這樣，若是顧大人您贏了，我就幫顧大人牽一日的馬，若是顧大人輸了，也給我牽一日的馬。”

  兩人是同級，但皇帝讓朱旭聽顧遇的差遣，朱旭不敢違抗軍令，可心裏多多少少是不大舒服的。

  他不服顧遇這個毛頭小子。

  “不過一共五百名死囚，全部回來的確不太可能，這樣，十五日內，隻要能回來四百個死囚，就算是顧大人你贏！”朱旭又補充道。

  顧遇沒什麽意見，不過他道：“回來四百九十人算我贏，少一個都算朱校尉贏。”

  朱旭挑眉，這小子還挺狂。

  他勸道：“顧大人，您這樣可就輸定了，還是聽我的，四百人吧！”

  年輕人，沒經過事兒，別到時候輸了說他欺負人。

  顧遇搖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四百九十人，少一個人回來算我輸。”

  行吧，年輕人要狂妄就讓他狂妄，反正不管是四百人還是四百九十人，都是他輸。

  隻是輸得難不難看而已。

  朱旭忽然就認為自己看透了顧遇，他是不是說完打賭就後悔了，故而故意提高人數，這樣一來即便他輸了，也不至於太難看！

  嘖嘖，皇帝看好的人果然有幾分小聰明。

  僅此而已。

  陛下老了。

  身邊又有袁富貴這樣的佞臣，偶爾做點兒糊塗事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賭注定下來了，顧遇就讓朱旭去忙，他則坐下來拿了一本兒書看。

  書還是那本《奇門遁甲》雖然隻有薄薄一本，但是裏麵蘊含的內容卻是無窮無盡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個賭約不脛而走。

  幾乎所有的官兵都認為顧遇輸定了。

  有人想開賭局，然而沒人買顧遇銀，哪怕他的賠率是一百倍也沒人敢買，賭局自然就開不起來。

  於是大家便都等著這位蘭枝玉樹的顧大人給他們校尉牽馬。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顧遇每天都在帳裏看書，朱校尉帶著士兵練習泅水，駕船，在船上打鬥。

  ……

  趙狗子是半夜翻進家門的，他們離開山穀的時候軍爺們叮囑過，不許他們大張旗鼓地回鄉。

  不然被抓起來關回去，就再沒法子重新出來了。

  這也跟他們透了一層意思，他們現在還是死囚，還沒有脫離死囚的身份。

  一家人都睡了，他輕輕敲著妻子的屋門。

  “娘？”過了一會兒，屋裏傳來妻子困倦的聲音。

  趙狗子眼睛一熱，眼淚從眼眶子裏一滾而落。

  他哽咽道：“是我，柔娘！”

  隻聽屋內哐當一聲兒，像是什麽東西摔到了地上，很快屋門開了，屋裏的婦人愣愣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撲進他的懷裏，死死地抱住他。

  隻抱了一會兒，婦人就鬆開他，扭身回屋點燃了油燈，又翻箱倒櫃找出一把錢來塞他懷裏：“你趕緊跑，跑遠遠兒地再別回來了。”

  “家裏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娘和孩子的。”

  她不問丈夫怎麽跑出來的，就怕耽誤了他逃跑的時間。

  趙狗子把她拉進屋，就著微弱的燈光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兒子，然後把妻子拉到床邊坐了，將她塞給自己的錢放到床上，自己還從腰上解下包袱，將裏頭的三十兩銀子拿出來。

  柔娘嚇壞了，以為他是偷的搶的，正要問話，趙狗子就跟她把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是那位大人給的安家費，讓我們回來把家人安頓好，然後我們就要跟著他去打仗了，大人說，隻要肯拚命，不愁將來搏不出個出路。

  說不準還有封妻蔭子的一天呢！”

  一路上趙狗子都在想那位神仙般的大人為啥要把他們挑出來，為啥要跟他們說拚命就能有出路，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打仗這回事兒。

  “拚命啊……”柔娘下意識握緊了丈夫的手，拚命的意思她懂，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去了幾個能活著囫圇回來？

  見她擔心，趙狗子就道：“若不去，不但沒有安家費，秋後我一樣會被殺頭的。”

  “柔娘，現在不管咋說，有了這三十兩銀子，你跟娘日子能過好點兒。另外即便是上戰場，但好歹也有一線生機不是？”

  柔娘想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她含淚點頭。

  “我先去跟娘說說，你見見娘，也好叫她老人家心裏存點兒念想。”說完她就起身去隔壁叫老太太。

  不敢太過聲張，怕老太太乍然見到丈夫驚呼出來，她得先過去跟老太太把情況說明白。

  過了一會兒，柔娘就來這屋叫趙狗子，老太太看到兒子就撲過去將他抱住，母子倆抱頭痛哭，還不敢哭出聲兒。

  哭夠了，老太太就對趙狗子說：“兒啊，你要好好表現，爭取將來堂堂正正地歸家。”

  “就是死在戰場上，也比押去菜市場殺頭的強，這是不一樣的死法。”

  趙狗子狠狠點頭：“娘，兒子記住了！”

  從始至終，都沒人說不回去的話。

  他在家沒待多長時間，偷偷摸摸地歸家，又偷偷摸摸地走。

  相似的場景還發生在別的死囚身上。

  要說這些死囚剛開始的時候有沒有逃走的念頭？

  有的。

  隻是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有妻有子有家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位大人敢給安家費和盤纏，敢放他們走，保不齊就有後手。

  不然人家還真是傻子？

  說不準兒就派人跟著他們呢。

  再說了，拚個前程，拚個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這誘惑不可謂不大。

  隨著賭約的時間一天天近了，山穀開始陸陸續續有死囚犯回來，每個回來的人都領到了兩身兒衣裳兩雙鞋，然後就跟著人去伐木，自己個兒蓋自己個兒住的窩棚。

  人回來的得越來越多，這讓朱旭很是驚訝。

  讓他更為驚訝的在後頭，十五天的期限還沒到，在第十三天，五百名死囚，一個不少地全回到了山穀。

  朱旭以及他帶的兵，全都驚掉了下巴。

  他們頓時不敢再看輕顧遇，這特莫是啥妖孽，竟然將人心算得這般準。

  死囚們傻啊，一個都不知道跑！

  拿著錢在外頭隱姓埋名逍遙快活不香嗎？

  非得回來拚命？

  朱旭等人隻知道這是一幫手上沾滿了人血的死囚，並不知道這些死囚都是顧遇一個個精心挑選出來的。

  也不知道這些死囚都有家有口，都良心未泯，他們殺人，都是被逼上絕路的反抗。

  顧遇這一把，贏得漂亮！

  朱旭心甘情願為他牽馬，顧遇用一個賭約，將比他大二十歲的校尉給收服了，把皇帝給的三百精兵給徹底收服了。

  就……賊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