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後。

  各家都不咋忙了。

  於是天剛蒙蒙亮村裏的孩子們便三五成群地在田地裏撒歡兒，有人在田裏透黃鱔，有人在水溝裏摸泥鰍，有人上樹掏鳥蛋，也有人用撿來的麥穗扣麻雀。

  忽然一道道慘叫聲從水塘邊傳來，於是村裏的小崽子們紛紛扔下手中的玩意兒，呼啦啦地都往水塘衝去。

  跑攏了就見老袁家的六丫在揍人。

  她揍的是村裏外來戶，顧秀才家的二兒子。

  顧家有四個兒子，老大顧遇十二歲，長得相當俊俏，可惜前不久去考秀才的時候因著救人被馬車給撞了，如今癱瘓在床，生死不知。

  據村裏的郎中說他沒救了。

  老二顧熙是個小胖子，十歲大，這會兒正被隻有四歲的袁六丫騎在身上猛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而他的兩個七八歲的弟弟顧臨和顧彥則守在旁邊兒哭，他們不是哭哥哥，而是哭自己，因為六丫揍得他們好疼呀。

  “還敢不敢踹我的魚啦？”六丫凶巴巴地揚著拳頭，奶乎乎的聲音威脅意味十足。

  “嗚嗚嗚，不敢啦！”顧二郎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哭得可慘了。

  噫……這模樣簡直沒眼看。

  惹來全村孩子們的哄堂大笑。

  “哼，你們要賠我的魚，不然我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六丫氣哼哼地道，她短胳膊短腿兒的抓個魚容易麽？

  結果這三兄弟來了，一腳就將她的魚簍子給踹水裏去了。

  奶凶奶凶的六丫在孩子們眼中很是威風，畢竟她能一打三，還是三個比她年紀大的男孩子！！

  “六丫，六丫不好了！”

  六丫聽到喊聲，就抬頭循聲望去，便見好幾個孩崽子氣喘籲籲地跑來，大聲喊：“你趕緊回去吧，你家出大事兒了！”

  “啥大事兒啊？”六丫眨巴著圓丟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問。

  “狗娃，趕緊說，啥事兒！”有孩子催促。

  狗娃雙手撐著膝蓋，狠狠地喘了幾口兒粗氣兒之後就道：“大丫撞牆尋死，鬧著不給癱子顧遇衝喜，大丫……大丫的爹娘就說讓六丫替大丫嫁過去衝喜，把六丫的原本的親事換給大丫。”

  六丫一聽家裏可能要給她換親，本就亮晶晶的眼睛星光乍盛，放開顧二郎撒丫子就往家裏跑。

  顧家三兄弟先是愣了愣，在弄明白是啥事兒之後就崩潰大哭。

  一個個的也忍著疼爬起來往家跑。

  不得了了，母老虎要當他們大嫂！

  他們不要母老虎當大嫂！

  ……

  豆芽菜似的小丫頭片子跑進自家院子，闖眼就見父母撅著腚趴在大房的窗台外。

  走進一瞧，紙糊的窗戶上被戳了兩個窟窿眼兒，這對兒夫妻的眼睛貼在窟窿眼兒上津津有味地往裏瞅。

  “爹爹，瞅啥呢？”小丫頭悄眯靠近，扯著袁老二的衣袖，墊著腳丫，仰著小臉兒問他。

  忽然而至的聲音把袁老二嚇地蹦躂起來，差點兒就叫出聲兒了，他轉頭瞪了一眼倒黴閨女，抬手抄起她扛在肩上，扯了自己個兒媳婦的手就回二房的屋，甩手關上門並栓住了。

  “六丫爹，你拉我走幹啥啊？”趙氏不高興地問，她還想看大嫂跟大丫咋作妖呢！

  “有啥好看的，她倆能咋作老子用腳拇指丫都能想出來。”這話說得，好像剛才偷窺地津津有味的人不是他一般。

  袁老二把小丫頭往亂糟糟的床上一杵，自己個兒也挨著她坐下，三分猥瑣三分興奮四分八卦地對小丫頭說：“閨女啊，爹跟你說喔，顧家那大小子不成了，眼瞅著就要斷氣，顧家來人說要大丫明兒就嫁過去給顧遇衝喜。

  大丫不幹，顧家人走之後就撞了牆。

  這會子他們大房的人正跟你爺奶鬧呢，說要跟你換親，你替大丫嫁給顧遇衝喜，大丫替你嫁給柳秀才！”

  趙氏叉腰朝著大房的方向呸了一聲兒：“他們想得美！”

  “你個棒槌懂個屁！”袁老二罵了一句趙氏，趙氏就乖乖地閉嘴了，可憐巴巴地走到六丫身邊也挨著她坐下。

  “爹啥意思？”小丫頭歪頭，無辜又清透的大眼睛盯著她爹。

  她爹眉飛色舞地道：“自然是換！”

  “換？”小丫頭有點蒙圈兒，不應該啊，就她爹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性格，能願意吃這虧？

  “可顧遇快死了噠！”小丫頭嘟嘴戳著手指，袁老二卻是眼冒精光地一拍大腿：“死了才好呢！”

  “六丫爹，你是不是傻了？”趙氏探身越過六丫，抬手摸了摸袁老二的額頭，手卻被袁老二給打開了。

  “你才傻！”袁老二罵了一句就接著道：“顧遇爹娘的身子骨也不好，我聽郎中說他們多半熬不過這個冬，他的弟弟們又年幼，他們家又是外來戶……他一死，將來他爹娘再沒了，有你爹我給你撐腰，他家家產還不得全落進咱們兜裏？”

  聽到袁老二說到這兒，趙氏眼睛一亮：“到時候再把他的幾個弟弟提腳賣了，又是一筆銀子！”

  “對對對！”袁老二笑嗬嗬地誇他媳婦：“你總算聰明了一回，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搬過去跟六丫一起住，老顧家的青磚大瓦房跟二十畝地就都是我們的了！

  將來等六丫大了，咱們就坐產招婿，找個勤快老實的女婿來當老牛使喚！”

  趙氏笑得花枝亂顫：“再買兩個丫鬟來伺候我們！”

  夫妻兩個相視一眼，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六丫：“……”

  狐狸精姐姐說得對，人類蔫兒壞！

  “老二啊，你們兩口子過來一下。”兩口子正樂呢，門外就傳來袁老大的聲音。袁老二兩口子起身出門。

  六丫小尾巴似的噠噠噠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