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的烈焰……那是人類嗎？”

  ??池內優扶起顧秋，臉頰上混合著雨水的血液僅餘下一些痕跡，他睜著眼白漆黑的九隻眼睛，透過黑暗模糊的雨幕看向那邊的鬥篷人影和老者殘魂。

  ??他的混沌化能力變強了，和原先的五顆額外眼珠相比多出了兩顆。

  ??當然，這並不完全是好事。

  ??“我不知道……咳咳……”

  ??顧秋忍受著撕裂般的疼痛，捂著完全縮回去、已然平靜的右臂，呆呆地回答道。

  ??她回想起那衝出火焰，於黑夜中閃著耀眼光芒的存在，宛如流星般斜斜墜落的流火身影讓她直到現在都心潮澎湃。

  ??僅僅隻是一瞬間，那條將站在地麵仰望的林中老者、躍至空中的三頭魔犬和鬥篷身影連成的直線便被電光烈焰斬過，並在下一刻消散殆盡。

  ??“秋姐，他的火焰能燃起潮濕的樹林。”

  ??池內優想起不久前的夜談，突然說道。

  ??“……嗯。”

  ??實際上陸安的焰芒能在雨中燃燒，是因為那些樹藤更多的是林中老者作為鬼魂的能力，以及樹藤表現形式的助燃性，所以才能有那場衝天烈火。

  ??如果換做正常的樹林，不一定能在暴雨澆灌下燒得那麽旺。

  ??但這和池內優想要表達的意思並不衝突。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

  ??“優。”

  ??顧秋虛弱頹廢的語聲打斷了池內優略帶試探的話語，她指著自己的右臂，接著說道：

  ??“別忘了我們是什麽。”

  ??“……”

  ??怪物。

  ??雨水落在他們的黑色雨衣上，啪嗒作響，不遠處的樹林中傳出嗚嗚風聲，和那邊哭泣的老者和鳴。

  ??泥水濺落，泥濘沾身，二人身處於陰影之中，與那邊的亮光無緣。

  ??他們所處的地麵塌陷，兩側是無數被填滿的坑洞和裂紋，這是顧秋剛才爆發‘食人花’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優，記住了。”許久的沉默後，顧秋輕聲開口，“無論是曦光和星芒，亦或是烈日與明月，一切熱鬧喧囂，所有希望未來，都不屬於我們，都與我們無關。”

  ??“……”

  ??“這些，都是他們的，是那些生活在陽光之下的人們的。”顧秋站直身體，輕咳幾聲，又被池內優扶住，“我們隻需要燃燒就好了。”

  ??她漆黑的瞳孔流轉著混沌氣息，卻又澄澈無比：“在黑暗之中。”

  ??“……在黑暗之中。”

  ??池內優身上的眼睛閃動，最後他低下頭，誠懇地重複了一遍。

  ??身處黑暗，心向光明。

  ??因此，他們才被稱之為守夜人。

  ??啪嗒——

  ??泥濘在雨靴的踩踏下輕輕隆起，滲出水流。

  ??兩道雨衣身影持著手電筒，於樹林的陰影中現出身形。

  ??塌陷巨坑上的兩位守夜人和遠處舉起雙斧的鬥篷人影盡皆被吸引注意力，停下原本的動作。

  ??“……這裏發生什麽了？”

  ??微弱且難以擴散的光柱掃過，鹿島千尋透過模糊的雨幕勉強看清滿地狼藉，以及黑暗中的三道人影。

  ??轟隆——！！！！！

  ??正當她試圖通過剛才就躁動不安，然後徹底沒了動靜的肉藤辨認出守夜人是否是陷坑那邊的兩道人影時，天空中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

  ??將鬥篷人影、兩位守夜人、對策部成員和除靈協會除靈者的身影照亮的閃電。

  ??泥土地上的一切，包括魔犬的屍體和兩顆掉落的頭顱、地麵的凹陷與坑洞、匯聚的水窪和周邊大小不一的碎石，以及充斥在天地間的雨線……

  ??覆蓋於其上的黑暗盡皆在那一刻散去。

  ??但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時抬起，匯聚到同一個方向。

  ??“這是……”鹿島千尋睜大眼睛，瞳孔倒映著山頂的火光與濃煙。

  ??轟隆——

  ??此時雷聲才滾滾而至。

  ??地麵震顫，山石滾動，奔襲的泥流被暴雨滋養，從山頂開始向下方覆蓋！

  ??宛如山神在憤怒咆哮，這是屬於大自然的力量！

  ??蘇醒奔逃的動物被迅速吞沒，樹木震顫著，樹根被撥開，隨後混入逆流中成為它的一部分。

  ??“秋姐，那邊怎麽炸了！？”

  ??池內優特殊的眼睛即使有雨幕的遮擋，也清晰地看到了不久前山頂突然發生異變的景象。他的臉上充滿無措與震驚，布滿漆黑裂紋的微紅眼瞳慌張地看向顧秋。

  ??“優，現在跑回旅館停車場開車還來得及嗎？”

  ??絲毫不知道他們的車已經炸了的顧秋皺眉詢問道。

  ??內心並不抱多少期望。

  ??“應該……來不及。”池內優看著勢要將一切吞沒的泥流，抿了抿嘴，輕聲說道。

  ??“那就不用逃了。”顧秋右掌輕捏，呼出一口氣，“走吧。”

  ??她的身上騰起黑色的氣流。

  ??然後又被壓了回去。

  ??“秋姐……我的能力沒辦法像剛才那樣爆發了！”

  ??“……”

  ??在守夜人這邊嚐試做些什麽卻無果的時候，鹿島千尋站在繃帶人身邊，一臉焦急地拿出手機試圖撥打電話號碼。

  ??“……沒信號。”鹿島千尋捂住頭，瑟瑟發抖。

  ??“完了完了，旅館那邊不知道會不會被卷入，而且這個方向……我們跑不掉了！”

  ??她抓著繃帶人的肩膀搖晃，語氣帶著哭腔：“要死了哇……我才活了二十四年啊，加入對策部後不是加班就是加班，好不容易才開始了連續休假的生活……”

  ??“……”

  ??“而且更糟糕的是手機沒信號啊！下田鎮裏的那些人還有機會跑掉的……嗚哇哇哇！我的學生還在那裏啊！！”

  ??鹿島千尋望著此刻泥流本來的方向，倘若樹林沒能擋住暴雨加持下的泥流，它們必然會將那個小鎮淹沒，到時候……

  ??完了。

  ??繃帶人仰著頭，腦袋被搖得一晃一晃的。這位除靈者依舊保持著沉靜的氣質，在確認自己做不到什麽後，袖中的繃帶飄出，猶豫幾秒後拍了拍鹿島千尋的腦袋。

  ??鹿島千尋抬起頭，梨花帶雨的臉龐看向繃帶人，她驚喜問道：“你有什麽辦法嗎？！”

  ??繃帶人搖了搖頭，看見鹿島千尋亮起的瞳孔又黯淡下去。在仔細思考後，這位除靈者覺得自己應該試著出言安慰，於是細微的話語聲響起：

  ??“……我比你多活了兩年。”

  ??“……”

  ??雖然雨聲充斥天地，山上傳來的震顫聲不絕於耳，但由於距離比較近，鹿島千尋還是聽清了。

  ??於是她哭得更大聲了。

  ??現在是比誰活得更久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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