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隻覺得身心一陣舒暢。

  這是他見到的第三隻D級異常。

  前麵兩次都是魔物，且每一次都依靠了抽取出的能力進行對抗。

  隻有這一次，他憑借著當前的常態戰鬥力和悲泣之女戰鬥，而且因為各種因素的影響，雙方戰鬥力的差距沒那麽大，不像之前碾壓神原超、或是艱難抵擋赤血的攻擊。

  “畢竟是個剛升到D級的。”

  說實話，陸安應對F級異常都快有點煩了，除去它們各種奇怪的能力，在亮血條之後往往隻是隨手一擊的事情。

  E級的也差不多，就像不久前在電車站裏消滅的怪異舞者和陰鬱之魂，以他現在的能量儲備對付這種E-等級的異常同樣不成問題。

  倒是E+的悲泣之女值得注意一下，不過他沒想到這隻鬼魂在進來後還能突破的。

  看來這個灰白色的世界對它們的影響確實很大。

  “……”

  至少，悲泣之女還沒有被他殺死。

  啊，畢竟突破它的防守就用了不少的能量。

  ……

  “我們……不會分離的。”

  悲泣之女癡癡地看著那具被啃食過的屍體，在片刻的沉默後，地麵的血液突然往回收縮，完全匯聚到它的腳下，然後填充進它虛幻的身體裏。

  鬥篷下的銀發少女將剩餘能量全部用出，然而這並不能阻止對方的動作。

  還沒等她使用兜裏的高級靈符，那血液就傳來驚人的排斥力，讓刺入鬼魂體內的雷槍被彈了出來。

  黑發將屍體卷來，血液瞬間將它們包裹住。

  一陣虛實變幻，代表著負麵情緒的黑色氣流突然拉扯著，化成無數長條狀的細絲，將那飛舞的黑發一一勾起，就像是……

  樹冠？

  風吹落葉的聲音響起，四處飄散的黑色發絲讓銀發少女警惕地後退了幾步。

  血液消失，顯露出如同紮根於地麵的悲泣之女，而那具屍體已經消失不見了。

  “太好了……又一個……融為一體了。”

  它的聲音變得有些幹枯沙啞，虛幻的身體閃爍著，時而出現幹枯樹皮般的皮膚，很快又消失不見，仔細看去，那些皮膚又像是一張張痛苦的人臉……

  “真是扭曲……”

  銀發少女眯起眼睛，突然問道：“這就是你所渴望的？”

  “這樣，我就永遠不會被拋棄了。”

  “是啊，畢竟他們都已經死了呢。”她嗤笑道，“強製束縛得到的傀儡又有什麽意義？你就是在渴望這種東西？”

  “……”

  身披黑色鬥篷的銀發少女開始繞著這顆‘樹’行走著，在對方的沉默中，她有些失望地問道：“你所謂的融為一體也隻有這種程度嗎？”

  “這樣，不行嗎？”

  啊，上鉤了。

  銀發少女俏臉嚴肅，說：“你是否愛著他們？”

  “啊啊……”

  悲泣之女輕聲慨歎著，血紅的眼中散發出癡迷的氣息。

  扭曲的愛。

  “那麽，你能否聽到他們的聲音？”

  “聲音？”

  它的手臂上出現一張眼眶和嘴一片空洞漆黑的臉，正在淒慘地哀嚎著。

  “還有嗎？”

  “還能有……什麽？”

  “你根本不懂，什麽叫做真正的……融為一體。”

  繞圈行走的銀發少女走到了悲泣之女的麵前，沒有停下來：“就像這樣子，陸安安。”

  於是它的身後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啊，澪醬，我在呢。”

  悲泣之女困惑地看著行走的鬥篷人影，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兩個人一樣。

  “你是……怎麽做到的？”

  “因為我很了解陸安安啊。”雨宮澪將臉湊近，滿是眷戀地說，“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神情，每一種習慣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也是。”陸安這樣說道。

  “那麽你呢？”

  “你能做得到嗎？”

  “你那扭曲的愛。”

  “你那癡狂的愛。”

  “你那虛偽的愛。”

  “真的能稱之為愛嗎？”

  她的聲音在少年和少女之間切換，對一臉茫然的悲泣之女提出了質問。

  “如果不是的話……”

  “你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麽？”

  “你所說的永遠……”

  “又有什麽意義？”

  “你內心渴望著的……”

  “真的是這些東西嗎？”

  於是，悲泣之女在詭異卻又自然的交替質問聲中陷入呆滯。

  ……

  【澪醬，你風評被害誒】

  ‘陸安安沒事吧？’

  【不清楚，他看起來怪怪的】

  ‘很，很奇怪嗎？’

  【對啊對啊，看起來就是個很奇怪的人】

  ‘陸安安……’

  聽見澪醬擔憂的聲音，係統連忙將正確情況告訴她，在它的講解聲中，雨宮澪產生了新的疑問。

  愛，是什麽呢？

  ……

  “我真正渴望的東西……”

  悲泣之女有些混亂的意識中閃過幾個畫麵，當初那個小女孩，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呢？

  “啊……”

  樹冠般的黑發向上揚起，輕輕飄舞著，它虛幻的身體不再浮現出任何人臉，眼眶中的猩紅消退，在對麵銀發少女平靜的注視下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它呆呆地伸出右手，想要觸碰到眼前充滿光輝的人。

  那個麵帶淺笑的銀發少女。

  “我隻是……”

  不想再被拋棄了。

  不想再被排斥了。

  不想再孤單一人了。

  “渴望能被人愛著。”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去愛著別人。

  “哪怕隻有短暫的一瞬。”

  而不是貪婪地渴求著永遠。

  它的淚水不斷流出，清澈無比。

  它的嘴唇閉合，不再流淌鮮血。

  它閉上了眼睛，飛舞的黑發帶著夢幻般的光暈，在灰白色的世界中是那麽的柔和。

  周圍的一切突然扭曲變換，黑暗中數道光線聚集在她們的身上。

  但是它並沒有在意，隻是下意識地對著眼前的鬥篷人影乞求著。

  “可以嗎？”

  “可以啊。”

  少年的聲音從鬥篷下傳出，理所當然。

  “啊，太好了，太好了……”

  悲泣之女顫聲說著，如釋重負，然後，它聽見對麵的人影這樣問道。

  “那麽，代價是什麽呢？”

  代價……？

  白色的長槍貫穿了它的心髒部位，在化為樹形態後，它的身體裏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肉球，這是它的弱點，但卻能迅速進行轉移。

  太突然了。

  好疼……

  它的眼淚不斷流出，逐漸轉紅，混亂的意識重新占據高地，它身上數張可怖的人臉鑽出，在它的周圍飄蕩著，充滿了惡意。

  夢幻般飛舞的頭發重新化為陰森恐怖的武器，張牙舞爪地朝著那個鬥篷人影卷去。

  在光線的照耀下，如魔神般的鬼魂麵前，那個身披鬥篷的人向前走了一步，將左手放在了鬼魂的頭頂上，壓下了沒有抵抗的頭發，隨後輕輕撫摸著。

  “這樣的話，就夠了吧？”

  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瞬也好。

  悲泣之女的意識混亂著，那些狂亂的黑發依舊沒有停下，卻始終沒有對這個人造成傷害。

  它們從他的身邊穿過去了。

  這樣的話，就夠了。

  它張開嘴想要說出什麽，卻沒辦法再發出聲音了。

  於是，它隻能輕輕地做出口型，最後轟然消散，在光線中化為塵埃般的黑色粒子，向上升去。

  ——謝謝。

  “……”

  鬥篷人影安靜地看著它消失，許久過後才為這場鬧劇畫下句號。

  “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