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的比較多，網絡上的信息錯綜複雜，你以後多引導四皇子，以免它誤入歧途。”

  “沒問題。”

  “還有語言的教導也交給你了。”

  “老夫看不懂文字，隻能教它口語。”

  “你還真是鹹魚……”

  小石頭在桌上輕輕跳了幾下：“所以說老夫真的沒騙你。”

  “是嗎？”

  雨宮澪不置可否的眼神讓小石頭立刻改口：“這一點，這一點上老夫沒有騙你。”

  “我怎麽感覺你有點怕我？”

  “……沒，沒有的事！怎麽可能呢！尊敬，對，我這是尊敬局長啊！”

  “說的也是。”雨宮澪的食指轉著臉頰旁的一縷銀發，小聲說道，“我家澪醬這麽可愛，怎麽可能有人害怕呢？”

  “局長在說什麽？”

  “不，沒什麽。”雨宮澪打了個哈欠，“以後四皇子可以彌補你行動力和操控力不足的問題，你們組合起來，相當於瞎子背著瘸子，你能理解吧？”

  “呃，這個比喻……這個比喻真是太妙了！能用出如此生動形象的比喻，不愧是局長！”

  “……你有想要的報酬嗎？”

  小石頭內心一驚，表忠心的時候到了？

  不要報酬？不行！這樣會讓她覺得‘老夫並不在乎，反正沒有報酬，想要離開隨時可以離開’，反而會讓她對老夫產生猜忌，這是必死的選項！

  那麽需要考慮的就是想要獲得什麽了。

  這個東西要容易獲得，對老夫有用，且必須有長期的需求，既不給她添麻煩，又是自己一直需要的東西。

  “老夫……”

  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

  老夫隻是一顆石頭，沒有人類的各種需求，不用吃飯，睡覺也隻是為了打發時間，整天無所事事，隻需要找一個心理上過得去的地方，就可以躺到天荒地老。

  目標？渴望？理想？那種東西早就拋棄了。

  早就拋棄了啊。

  ……

  “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又有一位同伴加入我們了！”

  圓桌旁，眾人歡呼。

  “不過，他的身份比較特殊，隻有在場的人能知道，你們可別傳出去啊。”

  “難道是某位大貴族嗎？哈哈哈，開玩笑的。”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夥計。那些貴族不過是一群渴血的水蛭罷了，隻顧著自己利益的家夥又怎麽可能理解我們的理念？”

  “我敢向艾德蒙教皇發誓，如果真的是某位貴族，他所帶來的必然不是善意。”

  “雖然艾德蒙·羅德先生值得尊敬，但光輝教會還差了點意思，而且我們可是反對教會的存在的，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教皇掛在嘴邊。”

  “嘿，不要把曆史上的教皇和不同時代的教會掛鉤，以偏概全是耍流氓的行為！”

  “好了好了。”為首的人打斷了他們的討論，“別讓新夥伴等太久。”

  眾人的目光匯聚過去，隻見領袖手中抓著什麽，輕輕放在圓桌上。

  那是一顆石頭。

  “……”

  現場陷入沉默，沒有人開口說話，但他們疑惑的表情充分表達了此刻的心情。

  “法爾圖特，自我介紹一下，沒什麽好害羞的，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小石頭沉默許久，在桌上抖動著，用絲毫不曾改變的中性聲音說道：“你們好，老夫叫做法爾圖特·維基，如你們所見，是一顆石頭。”

  ……

  “法爾圖特，法爾圖特！”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身白袍的美麗女士。

  “女巫小姐？抱歉，老夫睡著了。”

  “該說抱歉的是我們才對，整天待在這裏很無聊吧？”

  “不，和以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不對，以前可沒人會叫醒老夫」

  見女巫小姐沉默，法爾圖特又說道：“老夫是不是很多餘？來到這裏之後絲毫沒有派上用場。”

  “法爾圖特……”

  “如果介意的話，老夫隨時可以離開。”

  「回到那毫無意義的發呆生活中」

  突然擁有人類思維的石頭，又怎麽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麽？

  這樣的思考是它在不久前產生的。

  “法爾圖特。”女巫小姐將剛才被打斷的話語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法爾圖特沒再說什麽，“沒有人會覺得家人是多餘的，我是這樣，領袖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的。”

  “……”

  “所以，別再這麽想了。”

  ……

  “有了這些情報，我們可以輕易攻入那個貴族的城堡！”

  “別忘記了，這都是法爾圖特的功勞。”

  “為法爾圖特，幹杯！”

  “幹杯！”

  “……”

  「被認可了」

  這就是家的感覺嗎？

  ……

  “法爾圖特。”領袖來到了他身邊，“我們贏得了這場勝利。”

  “嗯。”

  “這次多虧你了。”

  “舉手之勞。”

  “教會的實力因為不明原因下降，各地貴族動亂，我們這樣的組織隻能在夾縫中求生，兵力、資源、情報，我們都沒有。”望著空中的明月，聽著身後篝火旁眾人的笑聲，領袖的目光逐漸深邃，“一直以來，我們隻有理想。”

  “那樣也挺好的。”

  「老夫連理想都沒有」

  “這次的勝利是情報的勝利，再次感謝你，法爾圖特·維基。”

  “家人之間需要說這些話嗎？”

  領袖愣住了，他看著身旁的小石頭，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說得對，你說得對！”

  “？”

  疑問句被理解為反問句的法爾圖特打出了問號。

  “是我錯了，說出那種話的我一定是因為在內心深處沒有把你當成家人，是你提醒了我。”

  “……”

  「不能理解」

  ……

  “女巫小姐！”

  “哈哈……咳咳咳。”女巫小姐虛弱地說道：“法爾圖特，你在哭嗎？”

  “老夫是石頭，不會哭的。”

  “不對，每次到這種時候，你都在哭。”

  “……”

  “人類會因家人的離世痛哭流涕，會因此感到悲傷，會因此覺得不舍。法爾圖特，謝謝。”

  “……”

  “謝謝你認可我們，我們確實是……一家人了”

  “……”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老夫在哭嗎？

  不能理解。

  但是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擁有家人就一定要承受這些嗎？

  為什麽女巫小姐每次在這種時候都會道歉？」

  它並不知道。

  這是長生種在接觸壽命短暫的人類時，必須承受的痛苦，在和他們成為家人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哪怕他們沒有因為這場戰爭死亡，壽命未知的石頭也會在未來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

  最終孤身一人。

  ……

  “帝國重啟帝製了，法爾圖特，我們徹底失敗了。”

  “你要放棄嗎！要放棄我們的理想嗎？！”

  “理想……”領袖低下頭，麵無表情，“我們的理想太過空泛了，那不是現在就能實現的東西，不對，那是不可能實現的東西。”

  “混蛋，你在說什麽！”

  “這是曆史的軌跡，必然的發展，我們的結局早已注定，我們的努力都是無用功，這就是命運……該死的命運。”

  “你被那些貴族收買了嗎！別和我開玩笑！”

  “他們都死了。”

  “……哈？”

  “隻剩我們了，他們都死了。”

  法爾圖特的腦海一片混亂。

  好疼。

  他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絲哽咽和哀求：“你，你在說什麽？是玩笑吧？對吧？是玩笑吧？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我不可能活下去了，但是你不一樣，法爾圖特·維基。”領袖將小石頭扔到不起眼的土地上，“放心吧，沒人知道你的存在，我們從來沒在外人麵前提起過你，你可以遠離這些紛爭，過上和從前一樣的生活。”

  “你這個混蛋！”法爾圖特竭盡全力嘶吼著，“你要我怎麽像過去那樣活著！要我怎樣一個人活下去？！”

  “對不起。”

  “既然讓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就不要隨意將這份溫度剝奪啊！”

  “對不起。”

  “既然讓我擁有了遠大的理想，就不要隨意將這個未來否定啊！”

  “對不起。”

  “既然讓我走出了迷茫的生活，就不要隨意將這種過去重複啊！”

  “對不起。”

  “既然……”

  它在哭泣。

  石頭不會流淚。

  但它擁有著人類的思維。

  能夠感受到愉快，也會感受到悲傷。

  “對不起。”領袖將它埋了起來，“法爾圖特，你要活下去。”

  “……”

  “對不起啊，我這麽自私，真是對不起。”

  因為不想再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所以才讓它活下去，讓它獨自背負這些痛苦。

  真是自私啊。

  ……

  黑暗的客廳中，隻有電腦的屏幕亮著昏暗的光芒，照在它的身上。

  “老夫……”

  “你怎麽哭了？”

  「有這麽明顯嗎？石頭明明不會流淚的啊」

  小石頭顫抖著，沒有說話。

  眼前的銀發少女將它捧起，用手掌蓋住它。

  「好溫暖」

  “報酬，想要什麽？”

  「老夫早就該去死了，他們應該等急了」

  大家都死了，憑什麽它可以獨活？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領袖的要求也算是做到了吧？

  已經，足夠了。

  但是……

  「為什麽老夫還在渴求著這種東西？

  這種會帶來痛苦的東西？

  這種已經失去過的東西？」

  “家。”

  因為，它很孤獨。

  “嗯？”

  “老夫想要一個家。”

  “哈？”

  「果然很奇怪嗎？」

  “如果你想要成立一個家庭，我可沒辦法幫你找到另一個石頭女友，石頭的生理我也不懂，你們的石頭寶寶恐怕要出去領養一個才行。”

  「一顆石頭不應該幻想著這種人類才能擁有的東西」

  “但是，如果你指的是另一種意思的話……”

  銀發少女走到陽台邊，將窗簾拉開。

  月亮懸掛於空中，銀光灑落在她的身上，照亮了銀白色的長發。

  “從今天開始，這裏……”

  她露出微笑，那是連月輝都會為之黯然失色的笑容。

  “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