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想象出來的花容不同於之前那些畫麵裏的她。

  ??既不凶神惡煞，也沒有眼角流血，而是像她死去的前一晚那樣，略顯憔悴。

  ??細碎的頭發落在額前，眼裏全是對徒兒的擔憂。

  ??“傻孩子。”花容一下一下地撫慰撲在她懷裏的連城，“師父囑咐你的，你可真的聽懂了？”

  ??“聽懂了……”連城從懷裏抬起頭，眼淚流入醜陋的傷口裏，“師父讓我不得對男子動心，就是怕世間男子負我。可我不僅對衛淩風那狗賊動了心，我還沒法像師父那樣，手刃負心漢。”

  ??“師父……徒兒太沒用了……徒兒真是世上最沒用，最不忠不孝之人……”

  ??她說著，眼淚湧得更凶，抬手就要再扇自己一個耳光。

  ??卻被花容一把抓住了。

  ??“不是的。”花容順勢把連城的手握住，用兩隻手掌將其包裹，“師父讓你答應不得對男子動心，不是怕他負你。”

  ??“連城，師父真正怕的，是你看不清自己想要什麽，是你被感情蒙蔽，做自己本不願做的事。”

  ??“感情才是這世上最好的利器。師父不想讓你碰，是怕你傷了自己。”

  ??連城愣愣地看向花容，“師父，徒兒不懂，徒兒太笨了，聽不懂這話的意思……”

  ??可花容這話好像隻說一遍，她不再做解釋，隻是摸摸連城的頭，“師父不在身邊，好好照顧自己。”

  ??“師父……”

  ??花容嘴角噙著笑，對自己徒兒愛憐得很。

  ??可摸著摸著，花容的身影就慢慢消失了。

  ??“師父！”連城撲了個空，大聲喊，“別走！師父別走！”

  ??可無論她怎麽喊，花容都再也沒有出現。

  ??四周隻剩一片黑。

  ??於是連城就在黑暗中哭泣。

  ??哭累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

  ??薑願是被宋銀罵罵咧咧的聲音吵醒的。

  ??她昨夜經曆了和連城一樣的痛苦，早早地暈了過去。

  ??好在光熒將她抱在了床上。

  ??不像連城，倒在了桌角都一夜無人管她。

  ??“連城，連城，醒醒。”宋銀拉起連城一隻手挽到自己脖頸後，另一隻手去扶她的腰，還得防著連城臉上潰爛得更加嚴重的傷口，“大教主！要睡上床睡！”

  ??薑願看見宋銀扶著連城走過來，立刻下了床。

  ??“小願，好點了嗎？”光熒看起來很是擔心。

  ??“嗯，已經沒事了。”薑願勉強笑笑，“希望連城睡久點。”

  ??隻要連城別再醒過來作，她就沒事。

  ??“你也太能折騰了！”宋銀努力將連城架過去，扔到床上，“我宋銀這輩子真是來給你還債的！”

  ??她不情不願地轉頭朝著敞開的門喊：“來兩個人！拿清理傷口的物什過來！”

  ??門口的弟子很勤快地就送來了她需要的東西。

  ??“還有，把這裏打掃一下。”宋銀拿到藥箱，示意弟子們把清水放到一邊，“辛苦了。”

  ??“無妨的，連城教主還好吧？”弟子們這些日子以來也算認識了連城，關心道。

  ??“她呀！”宋銀歎了口氣，“怕是難好起來了。”

  ??嘴上唉聲抱怨，手上卻還是麻利地替她處理傷口。

  ??許是臉上的傷被藥敷上，疼得連城一抖，卻還是沒有醒過來。

  ??“感情……利器……”連城小聲喃喃，“師父……”

  ??“你說什麽？”宋銀湊過去聽，卻什麽都沒聽到，“胡言亂語什麽呀！”

  ??她看了連城一眼，抬手碰了碰連城的額頭，又趕緊替她把了脈，這才說：“把自己折騰得發熱了……虧你還有那般強勁的內力呢，功夫都白恢複了？真是個奇女子！”

  ??即使連城聽不見，宋銀那張嘴也從不饒人。

  ??她悉心將連城的臉上處理了，又替她擦擦手，再寫了一記方子，和弟子一起出去抓藥了。

  ??“居然發燒了？”宋銀走後，薑願湊過去看。

  ??光熒：“武功高強的人一般不容易生病。像連城這個級別的高手，更加不可能了。”

  ??“她這病，怕是從心裏生起來的。”光熒說著連城，卻擔憂地看向薑願。

  ??連城心裏不好受，薑願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還好……”薑願接收到光熒的擔心，拍拍他的肩膀，“隻是心裏有點悶，但我臉上不疼啊。”

  ??不過也快了就是……

  ??後半句薑願沒說出來，她也不想總看見光熒皺著眉頭的樣子。

  ??很快，宋銀捧著藥罐進了來，坐在桌邊替連城倒出黑漆漆的湯藥。

  ??許是被這聲響弄的，連城緩緩睜開了眼睛。

  ??宋銀倒湯藥的間隙看了她一眼，“我就猜你差不多該醒了，把藥喝了吧。”

  ??連城眨眨眼，看著宋銀。

  ??“傻了？”宋銀將藥遞過去，“你昨天把這裏弄得亂七八糟的，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剛剛替你清了傷口，把了脈，發現你發熱了。”

  ??連城沒什麽表情地聽著，默默把藥喝了。

  ??直到一碗見了低，宋銀接過空碗，有些猶豫地坐下來說：“連城……你……別把自己逼得太過分了。”

  ??“青鬆山不需要你報恩，花容教也本來就是你一手帶起的。若是……你不想報仇了，也沒有人會怪你。”

  ??聽宋銀這一番說辭，應該是將昨夜連城報仇失敗的事猜了個七七八八。

  ??連城聽到這兒才有點反應，“不報仇了？”

  ??她那雙眼睛失去了光澤，無神地看向宋銀，“你看看我的臉。我為了報仇，已經做了太多，現在放棄，我還回得去嗎？”

  ??宋銀：“……”

  ??“嗬。”連城輕嗤一聲，“宋銀……這世間的感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我覺著我怎麽做都是錯呢？”

  ??“……”宋銀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

  ??大概，她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吧。

  ??“我師父說……感情是這世間最凶狠的利器，她讓我別碰。”

  ??“可她卻沒跟我說，如果我已經深陷其中，又該如何？”

  ??宋銀：“……”

  ??連城聽不到回答，重新閉上眼睛，倒回床上。

  ??宋銀那碗藥有奇效，第二日連城的燒就退了。

  ??隻是……她依舊時時刻刻備受折磨。

  ??不隻是臉上的痛苦，更多的，還是來自心裏的，那種靈魂都要被撕裂的糾結。

  ??宋銀日日都來，給她送些安神的藥。

  ??有時候她喝了能睡上幾個時辰，有時候對她也沒用。

  ??薑願也跟著遭罪，腦海裏總想著，連城到底該如何，這世間的感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偶爾連城睡著的時候，薑願才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光熒……我現在寧願趕緊進去連城的身體。”

  ??過了幾日，薑願實在受不了這麽痛苦的折磨後，她本能地向光熒訴苦，“真的，太難受了，比身上的傷還要難捱。”

  ??再這樣下去，連城不想赴死，她都想抹自己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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