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果然是黃昏時開始行動的。

  ??薑願暗歎，跟光熒打賭就從來沒有贏過嘛！

  ??東街十二巷離青鬆山不算太遠，以連城現在的腳程，一個時辰不到就能抵達。

  ??她走的都是平常人不注意的高處，身影通常是一躍而過，來無影去無蹤的，根本無人知曉。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連城也沒有戴麵紗遮一遮她那嚇人的麵容。

  ??黃昏剛過，日頭徹底沉下去的時候，連城在一處屋簷上停了下來。

  ??薑願與光熒也同她一起趴著，姿勢算不上優雅。

  ??堂堂前花容教教主要刺探情報時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得學著江湖上那些偷偷摸摸的手段。

  ??薑願看連城這樣有些好笑，倒少了大戰在即的緊張感。

  ??可連城卻絲毫沒有放鬆。

  ??微微的黑從天的那一頭傳過來，漸漸籠罩在連城上空。

  ??她死死盯著長長屋簷下的院子，手扣在瓦片上，指尖都泛紅。

  ??薑願順著連城的視線下望。

  ??底下是一方院子，種了幾棵樹，還有個大水缸，裏頭飄飄蕩蕩地遊著幾條小金魚。

  ??四四方方的院子不怎麽設防，連城甚至沒用幾分內力就隱去了身形，侍衛們都無人發現她。

  ??這看起來就是一處普通宅子，真不知道衛淩風搬出府邸，為何要選這裏？

  ??天剛擦黑，薑願又仔細打量，才發現一些不同來。

  ??倒也不算普通。

  ??院子空蕩，先前被水缸和樹吸引了注意力。又仔細看才發現，靠近廂房處，有個小棚，像是農家院落的小灶。

  ??隻是連城避免被人發現，選的這個位置偏在院落的東側，視線有些受阻礙。此時光線又不足，不是很容易發現。

  ??除了那個小灶外，院落正中的屋子還有一處很是奇特。

  ??明明正麵看是個普通宅子，從上麵看過去，竟然有一個天井！

  ??裏麵似乎還有一條用來在下雨天接水的小溝，從房間延伸出來，一直蜿蜒到外麵，匯到一處花叢裏。

  ??薑願：“嘶……光熒，這屋子長得怎麽這麽眼熟？”

  ??光熒點點頭：“向連城與衛淩風在村裏的那個屋子。”

  ??沒錯！就是那個屋子！

  ??薑願還記得那屋裏長什麽樣。簡陋的一方桌椅，三分之一的屋頂是個天井。一到了晚上，就有月光灑進來。

  ??而白天，暖洋洋的光又將屋子裏照得亮堂堂的。整個屋子總是有鄉間獨有的青草香，很有煙火氣。

  ??就是下雨時不太好。隻要雨勢一大，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地從天上傾瀉，天井四周的瓦片引流，將雨水都匯聚而下，直直打室內。

  ??活像個小瀑布。

  ??即使有小溝排水，人也得繞著走。

  ??連城與衛淩風就在那個小屋裏度過了個把月。心情好時透過那方天井看月亮，心情差時透過天井聽雨聲。

  ??比起現在來，實在好了太多。

  ??天已漸漸黑了。

  ??連城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院落，盯著屋子。

  ??屋裏的蠟燭被點上，又有小廝去了棚子裏的小灶旁，生上了火。

  ??火光將小灶照得亮堂堂的，薑願看清了，那灶上是一口大鐵鍋。

  ??小廝將鐵鍋掀開，熱氣上湧，裏麵的沸水咕嚕咕嚕地冒泡泡。

  ??看來是之前就已經燒開過的，現在才這麽快就能沸騰。

  ??小廝又“噔噔噔”地小跑至屋子門前，敲了敲門道：“王爺，水熱好了，可要沐浴？”

  ??沒過多久，裏頭說：“進來吧。”

  ??聲音低沉，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薑願都能透過聲音想到衛淩風那張冷峻的臉。

  ??是他沒錯。

  ??幾乎是瞬間，連城的呼吸加快，胸膛上下起伏。薑願與光熒離得近，仿佛都聽見了連城“咚咚咚”的心跳聲。

  ??可直到一堆人在衛淩風在房裏沐浴完，小廝又將木桶抬了出去後，連城都沒有動作。

  ??許是連城在默默觀察宅子的防衛？

  ??總之連城盯著屋子，眼神越發冰冷。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整個宅子陷入了安靜，隻有零星的守衛還舉著火把。

  ??這防禦……也太差了，好歹是個王爺啊。

  ??王暮與黃朝不是說朝堂裏波雲詭譎嗎？

  ??看院落裏鬆散的幾個守衛，薑願可沒覺得這王爺在朝堂上是重點保護對象。

  ??薑願跟著在屋頂趴了一下午，又因為警惕不敢和光熒多說話，現下四處無聲，安靜得她都快要直接趴在屋簷上睡著了。

  ??沒想到此時連城卻突然起了身。

  ??薑願的瞌睡一下被連城弄沒了，有些緊張地盯著她。

  ??連城的動作又輕又快，氣息也隱了去，即使是衛淩風那麽高強的功夫，也根本察覺不到她。

  ??所以當連城如鬼魅般躲過所有守衛與小廝的防守，閃身進入衛淩風房內時，屋裏又黑又靜，隻有一個睡著了的人在床上。

  ??連城很謹慎，即使聽到了平穩均勻的呼吸聲，她還是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地接近床上的人。

  ??直到她到了床邊，輕輕掀開窗簾的那一刻，薑願都覺得這一切太過簡單了。

  ??簡單得像是……衛淩風故意讓她來的一樣。

  ??可衛淩風不知道她能恢複武功，也以為連城已經筋脈盡斷了不是嗎？

  ??這樣一個廢人，衛淩風又如何會知曉她會來報仇呢？

  ??床簾被緩緩掀開，在沒有看到裏麵的人究竟是何麵容之前，薑願都本能地覺得有詐。

  ??說不定像電視裏演得那些個武俠片一樣，一掀開布，裏麵就是另一個拿著刀的暗衛，或者是無數的利器？

  ??連城的手越抬越高，越抬越高……快了……快了……

  ??就差一個小的轉角，月光就會灑向床沿，被簾子遮住的床榻會露出來。

  ??裏麵是神是鬼，即刻就要見分曉。

  ??可連城卻猛地停住了。

  ??……就差一點！

  ??就差一個小小的角度了！

  ??薑願：“嘖！”

  ??光熒：“唉！”

  ??兩人同時有種真相被人打斷的氣惱，他們看向阻擋了一探究竟的那雙手。

  ??連城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手緊緊抓著床簾，剩下的那一點點小距離，就像是一道怎麽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怎麽了？

  ??薑願忍不住看向連城的臉。

  ??她臉上的傷在黑夜裏看不清楚，沒有那麽不堪入目了，倒像是戴上了一層黑麵罩。

  ??可皮膚被毀得徹底，臉上的細微表情都看不出來。

  ??薑願隻能從連城現在微微顫動的睫毛，和她眼裏泛著的一絲水光看出來。

  ??連城似乎……是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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