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侍女上前來回話：“王爺，是奴婢從外頭剪了幾根，放進來的。婆婆說，房內有些花，會讓人高興些，對連城教主的病情也有好處。”

  ??衛淩風朝宋銀看去。

  ??宋銀略一點頭，“王爺，是老婆子說的。這姑娘的閨閣，總歸要些顏色才好。”

  ??連城倒也不反駁，靜靜聽著。

  ??“嗯。”衛淩風點點頭，沒再說話了。

  ??待宋銀替連城換好藥，收拾藥箱時，連城卻突然問：“外麵的花開得如何了？”

  ??蒼牙山氣候奇特，如今春天快過完了，對山上來說，短短兩個月，就直接從冬季跳到了夏季，如今該是山花爛漫之時。

  ??連城的聲音將衛淩風的注意力從宋銀身上扯回來。

  ??一旁的侍女答：“山上的花開得很好，連城教主可要人去摘些回來？”

  ??連城的頭低下去一點，說：“本座想出去看看。”

  ??侍女好像沒聽清，問：“教主？”

  ??衛淩風卻聽得清楚，他有些意外地看過去，嘴動得比腦子快：“連城可是願意出去瞧瞧？”

  ??連城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去！去找王密，將那把做好的椅子推過來。”衛淩風顯得很是高興，連忙招呼守衛。

  ??“椅子？”連城下意識抬頭問。

  ??眾人被衛淩風突然高昂起來的情緒感染，摘花的那名侍女答：“連城教主，那椅子可有心思了，是王爺特地為你做的！熬了好幾個通宵呢！”

  ??衛淩風輕咳一聲，不太自然，“沒什麽，小玩意兒罷了。”

  ??一旁的侍女偷笑，衛淩風也沒有發怒。

  ??這樣的衛淩風又是薑願與光熒從未看過的。

  ??自然又真實。

  ??連城點點頭，垂下眼眸。

  ??守衛們不敢耽擱，很快，當時帶人來挑斷連城手腳筋脈的那人推著一個木質輪椅進了來。

  ??那人不僅廢了連城武功，還是當日與宋銀和連城對峙之人，同時也是連城和衛淩風遇險時，過去和衛淩風說話的人。

  ??看來衛淩風頗為看重他。

  ??連城看見他走來，臉色一下就垮了，眼睛裏衝上怒氣，胸膛微微起伏。

  ??這樣不同尋常的狀態，衛淩風自然是立刻就注意到了，他對著那人說：“讓你送過來了？出去。”

  ??那人聽了立刻抱拳，“是！王密告退！”

  ??王密一走，連城才好一些，氣息緩了下來。

  ??衛淩風走過去，輕輕問：“我帶你出去看看？”

  ??連城點點頭。

  ??衛淩風一把將連城抱起，放到木質輪椅上，將她推出去。

  ??薑願拉著光熒就往外走。

  ??太好了！終於能見到外麵的景色了！

  ??地牢很大，通道也長，他們沒有帶侍從，兩人一輪椅，誰也沒有說話。

  ??黑黑的甬道前方是巨大的亮光，衛淩風推著椅子，發出細微的“哢哢”聲，走了一會兒，才到出口。

  ??巨大的光亮襲來，薑願與光熒沒有生理上的刺激，隻想趕緊走出去。

  ??沒想到衛淩風突然停了下來。

  ??“有些亮。”他一隻手輕輕蒙住連城的眼睛，“怕你刺得眼睛疼。”

  ??難得的，連城並沒有揮開衛淩風的手。

  ??於是衛淩風一手幫她擋住光線，一手推著她往外走。

  ??薑願與光熒早就出了地牢，感受重見天日的暢快。

  ??以他們的視角，剛好可以見到連城坐在輪椅上，一點點被衛淩風推出來。

  ??一身的黑暗被驅散，陽光從連城的衣角向上爬，一點一點，跳躍到她手臂上，肩上，傾國傾城的臉上。

  ??衛淩風的手緩緩移開，連城的眼睛被陽光刺得稍微往後躲，不小心觸到衛淩風的腰，又向前靠。

  ??衛淩風稍微低下頭，“連城，睜開眼。”

  ??一雙美目緩緩睜開，連城的睫毛很長，在陽光下像把小扇子，撲閃撲閃的。

  ??她微微仰起頭，貪婪地打量周圍的一切。

  ??連城真的好久好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從未覺得地牢前的景色這麽好，這裏向陽，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地上，麵前不知道怎麽長出來的一片野花也開得正豔，五顏六色的，未被人修剪過，有種獨特的靈氣。

  ??地牢後麵連著山，鬱鬱蔥蔥的，惹眼得很。

  ??衛淩風沒有騙連城，外麵是真的很美。

  ??薑願深吸一口氣，蹦蹦跳跳地四處玩。

  ??光熒跟著薑願聞聞花香，曬曬太陽，折騰一番，才重新回到連城身邊。

  ??連城顯然也心情舒暢不少，眉間多日來的鬱結都有所和緩。

  ??“地牢跟前原是這副景象，從前沒覺得好看。”連城仰頭看著，輕聲道。

  ??衛淩風笑笑，“你喜歡就好。”

  ??“喜歡。”她眨眨眼，“這是我這麽久以來，看到過最好看的景色了。”

  ??他可能沒想過連城會回他的話，看起來很意外，“你……今日心情不錯。”

  ??“怎麽？覺得我成了廢人一個，便連說話也隻會說些渾話了？”

  ??“自然不是。”衛淩風皺著眉，似乎在想措辭，“就是覺得，很久沒看見你如此神情了。”

  ??薑願心裏明白，連城這反常的溫和態度小部分是因為美景，大部分怕是想轉移衛淩風的注意力罷了。

  ??可眼前的氛圍太好，恍惚中好像回到了花容教還在時，他們彼此熱戀，相互依靠，共賞山河。

  ??薑願看夠了連城那雙充滿恨意的眼，即使是假的，她也忍不住沉溺在眼前的氛圍裏。

  ??人總是這樣，比起陰暗腐朽的一麵，更喜歡接觸光明，隻有光明才是救贖。

  ??“那婆婆與我說，再過幾日，我手上的傷就能好了。說實話，我很高興。”連城頓了頓，“即使現在也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不過終究是有個念想。”

  ??衛淩風看著她，並沒有接話。

  ??於是連城望著眼前一大片的野花，自顧自地說：“衛淩風，我猜不透你，不知道為什麽你既挑了我的手腳，又要找郎中來替我醫治。不過我現在不想追究了。”

  ??她的聲音疲倦又透出生機，很是矛盾：“自出事以來，我就像掉入了一個噩夢裏，我總想著，會不會哪天醒來，一切就恢複了？我花容教還是第一大教，宋銀還在我身邊做個小醫女，你也……還是我的護法，我的心上人。”

  ??衛淩風微微一僵，連城卻沒有在意，繼續說話。

  ??“可每日陪伴著我醒來的，隻有四肢的疼痛和丹田裏無邊無際的空虛。”

  ??“直到有人來替我治傷，疼痛才減緩一點。我真沒出息，有時竟會覺得，若是我的傷不疼了，就算了吧，實在是太難捱了……就算了吧。”

  ??連城演技太好了，薑願一時都分不清楚，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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