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城與花容屠了傾山派起，衛淩風可能就一直跟著她了。

  ??更有甚者，衛淩風手下那一群黑衣人也一直在及時觀察他們的動向。所以才會在他們遭受追殺時及時出現，才會在連城屠夏遙教時從旁協助，才會在江湖上挑撥花容教與其他人關係，才會在最合適的時機攻上山來。

  ??這一步步的，全在衛淩風的計算之內，衛淩風當真是一把鋒利的刀，一刻盤活整盤棋的棋子。

  ??衛淩風：“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麽矛盾的人，前一刻才去殺了人，手上盡是血腥。後一刻就當街與孩童玩鬧，幹淨得像一張白紙。我曾以為見過了這許多陰謀詭計後，再也找不回純粹心境的那個自己了。但……看到你我就知道，這世上是有人可以做到的。”

  ??“連城，我就是那時愛上你的。”

  ??衛淩風緊緊抱著連城，深吸一口氣，語氣沉沉。

  ??他愛上了那個可以肆意瀟灑做自己的連城，愛上了那個讓他想起初心的連城，隻一眼而已。

  ??薑願與光熒都沉默了。

  ??他們以為衛淩風是正人君子，是以身殉道之人。卻沒有想過，是他與連城早有淵源，是他不願意那一張白紙被世間這大染缸染上醜陋的顏料。

  ??連城卻更加劇烈地顫抖，即使衛淩風用力，也平息不下她的動作。

  ??薑願看見，幾乎是一瞬間，連城麵無表情的臉上湧出巨大的悲愴，她眼裏突然蓄滿了眼淚，一股無望排山倒海地侵襲而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更加猛烈。

  ??“衛淩風！”連城緊緊蜷縮著身子，看上去很想逃離，卻依然沒有任何辦法，她隻能將頭埋得更低，企圖和衛淩風拉開一點距離，“你說錯了，你根本不愛我！”

  ??她低吼著，倔強的語氣中帶上了哭腔：“你不要再騙人了，你愛的是自己，是你想要的純粹的活法！”

  ??連城的淚沾了滿臉，空洞而又悵然若失的崩潰傳到了薑願這裏，她清晰得感覺到連城心裏有多難過，比前幾天她任何一次崩潰都要難過。

  ??衛淩風被連城吼得了一下。

  ??“衛淩風……你知道我師父臨死前與我說什麽嗎？”連城頂著滿臉淚痕，背對著衛淩風，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大約是沒想到連城真會給回應，衛淩風有些愣愣的，“什麽……”

  ??“她要我答應她三件事。其中兩件我都做得很好，唯獨第三件，我沒做到。”連城的眼裏又有新的眼淚流出。

  ??嗚咽聲起，衛淩風撐起身子，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替連城擦眼淚。

  ??“師父救了我，教我功夫，她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生命裏隻有她。我將師父看得很重，她的遺願，我說什麽都是要完成的。”

  ??或許是衛淩風說了許多，連城也難得沒有歇斯底裏。

  ??衛淩風伸出的手停下了，應該是不想打斷連城。

  ??“可是師父要我答應，不得對世間任何一個男子動情……我沒做到。”連城輕聲說出第三個要求，又喃喃道，“我怎麽能沒做到呢？我明明該聽師父的話的……我明明答應了的……怎麽能又毀約呢……”

  ??她不住地指責自己，狀似瘋魔。

  ??衛淩風：“連城，你別這樣……”

  ??“衛淩風！”他一句安撫的話還沒說完，連城又很快說，“我從前，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我一直想著，你這麽好，師父見了你，也定是會高興的。她一高興……就不會怪我了……”

  ??薑願突然想起，就在出事那天，連城上了山去，跪在花容的墓前，乞求花容的原諒。

  ??她說什麽來著？

  ??她跪在墓前，磕了許久的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說她遇到了一個頂好的人，說她不能辜負了那人的一片真心，定也是要好好待他的。

  ??而花容回了什麽？

  ??花容早已身死，化作一塊墓碑了，自然是不會回應連城。但連城要走時，天上卻下起了雨，像是誰落下的淚。連城覺得花容這是在反對，還倔強地與那死氣沉沉的墓碑對峙。

  ??多麽可笑，一語成讖。

  ??連城所在乎的真心不是真心，是殘忍的背叛與酷刑。

  ??她所對抗的虛無縹緲的諾言卻像是預言，早已昭示連城的命運。

  ??連城那一通辯解，跪在墓前許久的身影，都像是一個個巴掌，狠狠抽在她臉上，嘲笑著她的滑稽。

  ??“連城……對不住，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衛淩風張張口，心疼地不住安撫連城。

  ??可連城還是囈語：“我該聽師父的話的……是我錯了……我該聽她的話的……師父……師父……是徒兒錯了……”

  ??連城說到後麵，淚腺像是被洪水衝破的閘，再也關不住任何水，眼淚嘩啦啦地往外流。

  ??她嚎啕大哭起來。

  ??“師父——”

  ??對花容的愧疚，對自己沒有信守諾言的怪罪，對天意弄人的怨恨，通通跟著這一聲聲啼哭發泄出來。

  ??薑願與光熒聽了，都十分於心不忍。

  ??特別是薑願，連城的情緒太重，幾乎要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的眼淚也跟不要錢似的，一直往外流。

  ??“連城……連城……”

  ??衛淩風或許也想不到居然會變成這樣，他身上那些冷酷殘忍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足無措。

  ??淚水沾濕了枕頭，連城的手筋被挑，也做不到抬手擦眼淚。

  ??衛淩風翻來覆去地，也隻能叫連城的名字，說“對不住”。

  ??他愣住的手又重新動作，輕柔地替連城擦去了臉上的眼淚。

  ??“連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對不住……”

  ??可連城突然止住了哭聲，問他：“你對不住我什麽？”

  ??衛淩風愣了一下，答到：“連城……我從未後悔自己對你所做的一切，隻是……你如今的遭遇因我而起，總歸……是我太過自私，總想將你綁在身邊……”

  ??他沒有再說下去。

  ??連城聽到一半，就開始搖頭。

  ??眼淚又開始流，連城嗚咽著說：“不……不對……你說得不對，你沒有對不住我……你隻是，不愛我。”

  ??“師父說得對，我不該對男子動情，我怎麽能動情呢？這是我沒有信守承諾的報應……是師父在罰我……”

  ??“衛淩風……你騙了自己，也騙了我……你哪裏都沒錯，你隻是不愛我……你居然不愛我……”

  ??連城緊皺眉頭閉上了眼，整個人的希望都像是被抽走，從此再也沒有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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