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看，你先別看我……”連城手上的紗布又開始往外滲血，可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隻顧著瘋狂擺弄被子，企圖將這狼狽又駭人的一麵在心上人麵前藏起來。

  ??衛淩風還在一旁靜靜看著連城動作。

  ??連城急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感受得到衛淩風的目光，“都說了別看我！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她根本遮不住自己畸形的手腳，崩潰地朝衛淩風大吼。

  ??聲音很大，蒼白的臉上都染上了血色。

  ??衛淩風並未答話，尖銳瘋狂的聲音過後，室內陷入了寂靜。

  ??薑願眼裏早有淚水，連城每次異常強烈的情緒總是很容易影響到她，她清楚地感知到連城的委屈，無奈，害怕。

  ??她怕衛淩風嫌棄她，這麽醜的雙手雙腳，這麽無能的累贅，這麽一個任性潑辣，卻連下地走路都無法再做到的廢物，有誰會要呢？

  ??能做到不厭惡都難吧，更何談喜歡？

  ??強烈的絕望齊齊湧上心頭，薑願捂住心髒，疼得要命。

  ??光熒立刻擔憂地上前扶住她，薑願握住光熒的手，虛弱地笑笑。

  ??室內寂靜得可怕，空氣都要凝固。

  ??連城背對著衛淩風，全身僵硬，隻有睫毛在不住地顫抖著，像個一碰就要碎的蝴蝶。

  ??衛淩風忽然站了起來，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替連城將被子打開，蓋在了她身上，遮住了她無法控製的手腳。

  ??衛淩風輕柔地替連城捱好被角，連城這才冷靜一點，看著衛淩風認真的動作問：“你也想遮住我的手是不是？你也覺得很醜是不是？你也不願意看，是不是？！”

  ??她問著問著，忽然又激動起來，沙啞的聲音越發尖銳難聽。

  ??刺耳的詰問沒有影響到衛淩風，他還是那副樣子，捱好被角後，平靜地坐在了連城身邊。

  ??“一點也不醜，你一直都很美，無論什麽時候。”他仰頭看向連城，就如以往每一次情到深處般，眼底是濃到化不開的憐惜。

  ??連城像是沒有想到衛淩風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激動的情緒被安撫下來，又問：“那為何，你要用被子將我蓋住？分明就是嫌棄。”

  ??“我怕你再亂動，要傷了自己。”衛淩風溫柔地撫上連城的發，眼底的柔情像是要溢出來。

  ??連城這才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刻道：“弟子們說你失蹤了，那些狗東西有沒有動你？！若是他們對你動了刑，就算我如今……”

  ??她講到這裏，忽然停下了。

  ??衛淩風沒有打斷她這一大段話，隻是將手放下了。

  ??連城上下打量著衛淩風，眼裏的情緒除了擔憂還慢慢浮上了疑惑。

  ??衛淩風換了衣服，身上一絲褶皺也無，十分幹淨。他的臉上，頭上，都收拾得井井有條，乍一看，像是哪家的貴公子。

  ??與當時弟子所說的，奮力迎敵，不幸失蹤的情況十分不符。

  ??加上他語氣太過平靜，就像是……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衛淩風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連城有些急，忍不住動了動，瞟到了牢房門口。

  ??用來關押最重的犯人，地牢最深處的牢房，門居然是開著的。

  ??薑願順著連城的目光，還能看見盡忠職守的守衛，他們對於衛淩風在牢裏隨意活動沒有任何反應。

  ??連城忽然就愣住，定定地看著那處，沒動了。

  ??衛淩風看見連城這個反應，微微低下頭，沉聲道：“連城……”

  ??“噓——”

  ??連城打斷了衛淩風的話，還是愣愣地看著門口。

  ??衛淩風很順從連城，沒再出聲了。

  ??連城不用問，應該也是猜到了，衛淩風為何會以這樣的模樣出現在此。

  ??過了良久，連城忽然開口：“衛淩風……你當時下山，是去迎敵的嗎？”

  ??她似乎喉管被人掐住了，發出的聲音晦澀沙啞，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不是。”衛淩風答道。

  ??“我花容教山下的陣法，是你替朝廷的人破的？”連城很快又問，眼睛卻還死死盯住門口，沒有看衛淩風。

  ??“是。”

  ??難怪，難怪他們這麽快就能在蒼牙山上長驅直入。

  ??“嗬。”連城反常地笑了一聲，又問，“是你給他們傳消息，要他們初六行動的？”

  ??“是。”

  ??雨夜中的那張紙條在薑願腦海中一閃而過，衛淩風倒承認得爽快。

  ??“之前左護法追查到的黑衣人，是否與你有關？”

  ??“有關。”

  ??連城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又問：“你知道左護法調查到了你頭上，水牢那次，你是故意的？”

  ??這次衛淩風猶豫了一會兒，才答：“是。”

  ??原來如此，所以那次衛淩風才會對七念的態度曖昧不清，原來早就知道連城會為了他懲罰左護法。怕是在水牢時，也故意激了左護法，才加重了刑罰。

  ??連城臉色更差，“好，好！真不愧是本座看上的人，居然工於心計至此！”

  ??她嘴唇發抖，睫毛顫得厲害。

  ??過了一會兒，又問：“芙蓉池的那次，與你有沒有關係？”

  ??“村莊裏的一切，是我安排的。”

  ??“……”

  ??連城沒有再接話，而是閉上了眼睛。

  ??那個偏遠而貧瘠的小山村，他們感情的開始，是連城心動的起點。

  ??或許她想問的不是夏遙教下的毒，不是衛淩風有沒有人安排追殺，而是小山村裏的故意接近，溫柔以待，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連城不再開口，衛淩風也沉默了。

  ??薑願思緒翻湧，複雜的情緒拉扯著她，她能感到連城聽見衛淩風的回答後內心是怎樣的淒涼。

  ??不久，連城還是開口了：“當時雪地裏的傷，也是你偽裝出來的麽？”

  ??衛淩風沒怎麽猶豫，“是。”

  ??連城忽然有些激動，絕望和希望同時在她臉上出現，她突然轉過頭來，“那你接近我，是為了什麽？”

  ??衛淩風驟然對上連城的眼，臉上的神色更加複雜。

  ??他終於也微微錯開了連城灼熱瘋狂的目光，不能再理直氣壯。

  ??薑願心裏突然浮上了一點快意。

  ??可這點報複性的快意又很快被打散。

  ??衛淩風說：“是為了花容教。”

  ??連城瞳孔巨震，巨大的悲愴湧出來。

  ??薑願好像聽見了一聲輕響，有什麽東西碎掉了，絕望偷偷跑出來，占了滿室。

  ??隨後薑願就感到心髒一陣鈍痛。

  ??是那種一下一下，淩遲般的痛楚。

  ??薑願知道，這種感覺與她無關，這是連城的感受，隻因太過強烈，滿到要溢出來，才分給了薑願一點。

  ??薑願揉揉心髒想，這滋味可真難受。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