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落在了那片鑲嵌著細碎星石的藍色虛空中。

  這是薑願召喚光熒的地方，也是他們離開原本世界的通道。

  明明才過不久，可薑願卻感覺她與光熒已經一同生活了好多年一樣。

  如今看到這個通道，頗有些故地重遊的懷念。

  光熒：“小願，準備好了嗎？”

  光熒朝薑願伸出手，要帶她前往下一個世界。

  薑願將手交給他，光熒念著咒語，那個上次來接他們的七彩法陣又起，通道中的風呼嘯而來。

  陣法朝他們逼近，密爐族的種種在她腦海裏走馬觀花似地放映。

  薑願低頭看著交握著的雙手，突然問：“……光熒，你有沒有後悔過遇見了我，有沒有後悔過答應了我的願望？”

  光熒：“天鏡居民是不能拒絕召喚之人所許之願的。”

  薑願：“這麽說你後悔咯？”

  陣法就要侵襲至他們的頭頂。

  光熒回答得很快：“不後悔。”

  在薑願的意識徹底被法陣吞噬的最後一刻，他聽見光熒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我的生活之前都是一潭死水，遇見你，是唯一鮮活的事。”

  還好。

  那就好。

  薑願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

  一回生二回熟，薑願這次要醒過來時，記憶湧上腦海，她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的境地。意識回籠，沒有第一次那麽驚慌了。

  眼睛還未睜開，她就喚道：“光熒。”

  光熒的聲音立刻響起：“我在呢，小願……”

  聽語氣有些欲言又止。

  五感漸漸恢複，薑願聞到了一股很重的藥味，重到鼻腔與口腔都充斥著，明明藥未入喉，她卻仿佛嚐到了絲絲苦楚。

  薑願忍不住皺了皺眉。

  身上的力氣在漸漸恢複，她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

  但也就是在同一時間，臉上突然傳來劇痛，薑願忍不住虛掩著臉叫出了聲：“啊！”

  光熒立刻上前來：“小願……”

  薑願：“光熒……我的臉好痛……嘶……”

  疼痛驅使她快速坐起來，她顧不上周圍的環境，迅速找有沒有鏡子，她迫切地想知道她臉上發生了什麽。

  終於，她看見不遠處有一麵銅鏡。

  薑願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湊得近了，銅鏡緩緩映出了她的麵容。

  原主人有一張極美的眼睛，眼瞼淺淺，眼尾卻上勾，眼裏像是住了隻狐狸精，水光流轉中媚意橫生。

  薑願愣了愣，忍著劇痛放下了自己遮著臉的手。

  比疼痛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是這張臉。

  原主人額頭與眉的形狀都極好，配上她的眼睛，簡直是傾國傾城的妖精。可……薑願也隻能看到眼睛以上的容貌了。

  因為自眼睛而下，整張臉上所有的皮膚，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從承泣穴，一直到下頜，所有的皮膚都在潰爛，膿水與血水在那些毀壞的地方流淌，膿瘡在臉上肆意長著，無數的瘡連成大片大片的紅紫，似乎要長出蛆來，惡心至極。

  若不是薑願還可以活動，她定會以為這是一具存放許久的屍體，隨時都會有蒼蠅在這張臉上停留。

  不，或許蒼蠅都不會來。

  胃裏一陣翻湧，她立刻撲到旁邊嘔吐。可是原主人或許沒有進食，她隻能吐出些酸水來。

  黃色的酸水流在地板上，薑願感覺更惡心了，生理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睛裏擠出。

  光熒十分焦急，卻又毫無辦法，隻能不住地喊她。

  薑願不想讓光熒幹著急，正想忍下惡心回應一聲，腦海裏有個聲音響起：“醜嗎？”

  薑願愣了一下。

  那道聲音又響起：“有這麽醜？”

  語氣中十分狠曆。

  這聲音從薑願的腦海中響起，她頭皮發麻，渾身都被語氣震懾到，背脊驟然泛起寒氣，一路往上，直衝頭頂。

  薑願猜，應該是原主人。

  但上次都是因為有刺激，韓守月的聲音才會冒出來，這次是因為什麽？

  僅僅是薑願看了原主人的臉？

  可這張臉如此驚世駭俗，也確實有可能是這個原因。

  薑願還是先回應了光熒：“我……還好，就是臉上疼，加上這個傷實在是……”

  光熒緊皺著眉頭，理解地點點頭。

  薑願感覺，讓光熒這麽盯著她的臉，也著實是為難他了。

  那道聲音又驟然響起：“嫌醜？嫌醜就滾出本教主的身體！”

  那種生命被威脅的寒氣又要起來，薑願忍不住回：“你以為我想來你的身體啊！”

  薑願對著光熒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光熒立刻明了地點頭。

  那道聲音：“笑話，如今邪魔歪道都如此囂張了。等本座出去，定要將你剝皮抽筋。”

  這個女聲語氣中著實狠辣，加上她有意在威脅，若是普通人聽見，肯定要嚇得不輕。

  但薑願根本就沒有實體，剝哪門子的皮，抽哪門子的筋。

  薑願：“嗬，我現在可是在用你的身體，你是要對自己碎屍萬段嗎？”

  那個女人更生氣了：“給本教主滾出去！”

  但她除了生氣，也沒有任何辦法。

  薑願也算是明白了，這個自稱為教主的女人或許確實很厲害，但她出不來啊。

  於是薑願幹脆把她吵吵嚷嚷的聲音當做背景板，不想理了。

  薑願：“光熒……我怎麽會附身在她身上啊？”

  光熒：“一般來說，肯定是因為她有些執念太深，導致她想要放棄這段生命，天境才會把你安排過來的。”

  薑願：“……”

  薑願：“天境的判斷出過錯嗎？”

  光熒：“從未。為何如此問？”

  薑願：“……如果你有幸聽到她說話，你肯定不會覺得她有輕生的念頭的。”

  光熒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不應該啊……要不你問問她？”

  薑願聽著那個女人罵罵咧咧地問她在和誰說話，實在不想理。

  但一直讓她這麽怨氣衝天的也很煩。

  薑願：“……你不想活啦？”

  女聲：“怎麽，嫌本教主吵到你和別人說話，就來威脅本教主？就憑你，嗬。”

  即使薑願現在占據她的身體，她根本無法反抗，但她這話聽起來，就像薑願才是那個被困住的人。

  實在是過於自大了。

  薑願有些煩，翻了個白眼：“……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繼續活在世上了？”

  那道聲音突然沉默了。

  薑願等著她回話，可是臉上的疼痛弄得她煩躁不已，隻過了幾秒，薑願又說：“問你話呢！”

  語氣很差。

  女聲：“我是不想活了！那又與你何幹！”

  薑願著實沒有想到，她竟真的要輕生。

  女聲：“你問來問去的做什麽！快把身體還給我！”

  薑願：“……你都不想活了，還要這具身體做什麽。”

  女聲：“就算我死了，這具身體也是我的，你又憑什麽占了！滾出去！”

  這個人個性真差，薑願壓下內心的火氣，對光熒道：“她確實不想活了。”

  女聲：“我不想活了也輪不到你！要死這具身體也隻能死在我手上！”

  她吼的聲音好大，吵得薑願腦仁疼。

  薑願臉上疼得厲害，她也不想繼續忍受：“光熒……原主人想回來，我也不想待在這，可以直接去下一個世界嗎？”

  光熒：“我試試。”

  他說完念起咒語，伸手握住薑願，周身泛起淡藍色的光。

  直到淡藍色的光消失，除了有風來了又消失，整個屋子從人到物沒有出現半點改變。

  薑願：“……”

  光熒搖搖頭：“不行……原主人想要放棄生命，你會一直被卡進來。”

  薑願歎了口氣：“行吧……”

  那道女聲又響起，各種髒話機關槍似的一直往薑願腦子裏突突。

  薑願不堪其擾：“光熒……原主人一直在鬧，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閉嘴嗎？”

  真是沒想到，之前附身在韓守月身上時，薑願要想盡各種辦法引韓守月出來。

  而現在附在這個人身上，薑願恨不得這人變成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