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夢裏，媚姑聽到動靜出來，身上穿件無袖高開叉的旗袍，露出白得晃眼的胳膊和大腿。

  桑笙瞥開眼，不去看她身上曖昧的痕跡。浮生若夢裏人來人往，她無奈道：“你倒是稍稍遮掩一下。”

  媚姑嗬嗬笑著，將身後男人遞上來的外套拿過來，隨意披在身上。

  桑笙掃了眼那個年輕男人的背影，心中無端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皺眉，打量的視線被媚姑擋住。

  媚姑嬌笑著，眼中媚色橫生。她又換了新發型，臉頰兩側垂下的頭發，嬌俏地向前卷起。

  配上她的大紅唇，還有多情的狐狸眼，一顰一笑間，宛如狐狸精轉世。

  她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頭發，眼眉一挑：“新發型，怎麽樣？”

  桑笙想起方才的那個年輕男人，略略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喜歡小白臉。”

  “嗐，海參鮑魚吃慣了，山裏的柴雞也別有一番滋味。”

  可桑笙見她海參鮑魚和柴雞就沒停過。

  察覺到桑笙的眼神，媚姑湊近，身上的香氣撲過來。她眨眨眼，道：“有句詩怎麽說的來著？叫‘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滿是豪放氣概的一句詩，被她念得柔腸百轉。桑笙有些受不了，拿了麵具就要走。

  媚姑笑著在身後打趣她：“姑奶奶這般冷情的性子，以後可該怎麽辦呀。”

  白月芙低著頭緊跟在桑笙身後，她學著桑笙的樣子，將麵具戴好，拉起兜帽遮住臉。

  浮生若夢的後門打開，夜除了黑還是黑。白月芙伸腳踏入黑暗中，落腳時小腿肚子抖了抖。

  她記著來時桑笙的叮囑，一路上緊緊跟在她身後。露水重，夜濃黑，黑得讓人產生了不真實的感覺。

  白月芙走著走著，小拇指被一個涼涼的東西拉住，心跳猛地驟停，隨之劇烈地跳動起來。

  她控製不住身形，腳下一個踉蹌往前撲去。

  沒有預料當中的摔倒，她被扶住，恍惚生出一陣竊喜。醒神後，白月芙對扶住她的人笑了笑。

  抬眼見到一張青麵獠牙的麵具，她徹底醒過神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桑笙”在身邊的緣故，四周的陰氣被驅散。白月芙緊跟著身前的人，直到前方隱隱有光傳來。

  她看到了一座夜色下的古城。

  進城門的人群有些擁擠，白月芙眨眼就不見“桑笙”的身影。她急得在門口處四下眺望，險些將麵具摘下。

  肩膀被碰了碰，她驚恐回身，見一張熟悉的青麵獠牙麵具。

  麵具下是讓人安心的清冷聲線。

  “抱歉，我走得太快了。”

  桑笙看了眼往鬼市擠的人，伸手過去：“走吧。”白月芙輕輕握上去，跟著桑笙走進鬼市。

  鬼市的巷子比起古鎮裏不逞多讓，白月芙本就方向感不強，如今跟著桑笙在巷子裏轉來轉去，隻覺轉的有些暈了。

  “好了，到了。”桑笙停下，白月芙定睛看向眼前的一個不起眼的鋪子。

  鋪門矮小，門前掛著厚厚的簾子。在門楣上，兩隻白色的晴天娃娃倒吊著懸掛起。

  “到了，進去吧。我在門外等你。”

  她手緊緊攥了一下，以壯士扼腕的悲勇，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斷情司，擅斷青絲，亦擅斷情絲。白月芙走進去，內裏雖小，但收拾地幹淨整潔。

  屋內的藤椅上躺著一個老阿婆，老阿婆身著紅衣黑裙，麵上上著舊時的花麵妝容。

  她闔著眼閉目養神，聽見動靜睜開眼看了看來人。

  白月芙抬手揭下麵具，老阿婆淡淡瞥她一眼：“來做什麽的？挽發還是絞臉？挽發的話，今日我累了，回去改天再來。”

  她伸手，將掌心中的玉白色玉石遞過去。

  “我要斷情。”

  老阿婆看到那玉石，眼睛微眯。她不自覺地從藤椅上坐起來，湊近那塊玉石細細打量一番。

  “斷情？你可要想好了，你倆的情緣一旦斷開，今生今世，就再難續了。”

  白月芙咬牙，眼淚從眼眶中滾落。

  老阿婆重新躺回去：“回去想好再來吧。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哭著喊著要斷情，斷完又悔得死去活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她眯眼，卻被屋中的啜泣聲吵得再次睜開眼。

  燈下的姑娘哭得我見猶憐，那雙紅紅的眼中盡是決絕之色。

  “我要斷，他既然要舍下我，我做什麽還要拿這玉石縛住他？我要斷，斷的幹幹淨淨！”

  她裝作凶狠地說出這些，眼淚卻早已潰不成軍。

  老阿婆從藤椅上坐起來，伸手拿過白月芙掌心中的玉石。

  玉石通體玉白，她擦了兩下，拿起玉石對準燈光。在玉石內，一根紅色的絲線在內裏靜靜地淌著。

  老阿婆摩挲著玉石，眼中帶著懷念，她感慨道：“魂玉，好久不見了啊。”

  她看了會兒玉石，抬頭看著白月芙：“你決定要斷了？不會反悔？”

  白月芙盯著那塊玉石，沒等說話，兩行清淚滑下。這是她和容霽最後的聯係了。

  她兩片嘴唇顫抖，吐出的字也破碎：“……斷。”

  魂玉以兩人的血液為誓約，滴到玉石之上，形成一條情絲線。不論緣或孽，生成情絲的那刻起，兩人就被綁在了一起。

  直到有人變心。

  她同容霽，便是如此。

  老阿婆揣起了玉石，從藤椅上起身：“跟我來。”她走向內室，白月芙跟著過去。

  內室裏擺著張小床，老阿婆下巴點了點：“過去躺著。”

  白月芙走到床邊，有些猶豫，她道：“等斷情絲的時候，他會來的，是嗎？”

  老阿婆在一旁準備斷情絲的道具，她頭也不抬，輕飄飄應道：“嗯。”

  白月芙鬆了口氣，在床上躺下。桌上點著一盞橘黃的燈，她睜著眼，看著燈光將老阿婆的身影拉長得奇奇怪怪。

  老阿婆將房間裏四處布置好，她端過一碗兌好的符紙水來，對著白月芙道：“喝下去。”

  白月芙依言喝了。

  “等下魂魄離體，可能會有些痛苦。你忍著些，切記，時間一到，魂魄立即歸位，萬不可在外逗留許久。”

  白月芙攥著手，聲音微顫：“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