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腳步聲緊緊逼近，那聲音近在咫尺，一步一步踩踏在她顫抖的心頭。

  她忍不住回頭，身後的青衫男子如鬼魅般跟上來。那張英俊的臉皮被燒毀一半，露出內裏黝黑的皮膚，還有猩紅的眼。

  他唇邊帶著笑，隻是這笑意冰涼，讓人心生寒顫。

  古鎮巷子裏的青石路，經曆了一年又一年的風水雨淋，有些早已鬆動，有些已有殘缺。

  她向前跑著，腳下忽地一絆，她向前摔倒在地，身後跟隨著的涼意貼上來。

  裝有符紙灰的噴霧小瓶掉落一旁，她趕緊爬過去要撿起來，那瓶子被一隻腳踩住。

  她抬頭，正對上半張醜陋猙獰，半張英俊溫和的麵孔。

  “跑呀，怎麽不跑了呢？”他獰笑著，臉上的皮一塊一塊脫落。

  黝黑猙獰的臉孔上帶著黑色的毛發，猩紅的眼珠在黑夜中尤為可怖。

  白裙子已被雨水淋濕，沾上了地上濕掉的塵土。她手心磕破，蹭了一手的老青苔，青苔中慢慢滲出紅色的血珠。

  “你，你不要過來，會有人來找我的。等他來了……”

  青衫男子微俯**，那半張英俊的臉顯得有些扭曲。對著這樣的一張臉，一雙眼，她不敢出聲說話。

  “撒謊，撒謊。小丫頭，你不乖哦。不乖的孩子，是要被吃掉的哦。”

  嘴角漸漸向著臉頰兩側延伸，覆在他麵上的臉皮剝落，露出一隻長著青色長毛的碩大腦袋。

  他張開大口，一股腥臭氣撲麵而來。長長的舌頭滑過利牙，直向著地上坐著的女子去。

  她渾身被鎮住，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身上開始發冷，頭腦也變得昏沉。

  那長長的，沾滿紅色暗斑的舌頭，眼看就要滑過她發白的臉龐，堪堪在觸及她的皮膚前停住。

  “嘶！”那張醜陋猙獰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他的長舌下晃晃悠悠綴著幾道黑影。

  幾隻蟹子單隻蟹鉗鉗住欲色鬼的長舌，蕩秋千似的在舌頭上搖搖晃晃。

  後脖頸上鉗著隻手，那欲色鬼僵住。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在他身後，一手鉗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還拎著兩個竹簍子。

  他僵住動彈不得，隻聽身後那人幽幽道：“欺負女孩子，你不乖，不乖的鬼，是要被下油鍋的。”

  桑笙反手將欲色鬼掐起來，懟到牆上，三兩下將他捆綁住。

  幾隻蟹子揮舞著蟹鉗，醉漢一樣左右橫躥。桑笙伸腳，將幾隻立下功的蟹子踢進一旁的水溝中。

  幾串泡泡從水底冒出來。

  地上的女子雙眼有些愣怔，渾身濕透地坐在地上，青黑色的苔蘚沾了滿身，除了那張柔弱的臉，整個人狼狽極了。

  寬大的鬥篷遮在女生身上，她身形嬌小，桑笙輕輕鬆鬆就將人抱起。

  在她身後，那隻被團成球的欲色鬼，慢慢的，慢慢的，趁著桑笙不注意，一點一點挪到巷子口。

  巷子口處出現了一團光，那光柔和，卻讓欲色鬼渾身冰凍住不敢亂動。

  有人拎著燈籠走過來，一腳將欲色鬼踹了回去。

  桑笙抱起昏迷過去的姑娘，下巴點了點地上的東西。

  “帶回去。路上小心將蟹子放跑了。”

  “知道了。”喬夜拎起竹簍子，覷了一眼，道，“個頭挺大，這次就不要清蒸了，做成香辣的吧。”

  他拎著背包和兩簍子螃蟹，欲色鬼被拽著拖在身後。

  桑笙道：“那你同驥臨說，讓他翻翻菜譜，看需要些什麽料子。”

  喬夜應聲：“行。白琛正好在鬼門關附近，讓他去一趟鬱燊那兒，順便拿兩瓶黃酒回來。”

  雨夜恢複了寂靜，在霧氣彌漫的巷子裏，一人抱著個姑娘，另一個大包小簍子，手裏還拖著隻鬼，兩人往人間半日走去。

  ……

  床上人醒來，入目是淺色的紗帳。她掙紮著起身，打量著陌生而古典雅致的屋子。

  手腳有些綿軟，頭昏昏沉沉。她倚在床頭上，手摸著從領口處掉出來的玉墜，回想著昨夜的事。

  正思索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她將被子拉起，攏了攏長發，抬眼看向推門進來的人。

  來人身著月白色襯衫，略顯寬鬆的直筒亞麻褲。袖子鬆鬆挽起兩節，露出皙白的手腕，和腕子上粉色的玉鐲。

  她長發挽起，一張臉素淨卻不失顏色。細眉染了墨色，兩彎眉下，雙目似水洗過後的夜色中，清涼似水的月。

  她的美，是深處俗世，卻不染的清冷出塵。

  那人手中拿著一隻鴉青色描邊的瓷碗，內裏盛著濃黑色的液體，一股聞著便嘴裏發苦的味道隨之而來。

  那碗遞過來，端著碗的手腕又細又白，上麵套著隻粉色的玉鐲。煞是好看。

  她下意識接過，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完。

  藥很苦很澀，她喝完，胃裏止不住泛起酸水。正難受間，麵前多了隻手，手心上放著一隻白胖的米團。

  口內胃裏的滋味實在難受，她接過，輕聲道謝，低頭嚼著米團。

  她聽那人道：“你身體已無大礙，近期內會有頭暈目眩、打寒戰等症狀，但不必太過擔憂。”

  這聲音同她人一樣，清清泠泠，讓人心生安定。她輕聲道謝。

  “不必客氣，等你歇息好了，住宿費連同醫藥費，一並在樓下櫃台前結清。”說完，起身便走。

  “……”

  她準備好的一通說辭，被無聲無息熄滅掉。

  背包整齊地放在床頭一側，旁邊還有一個噴霧。她換下清洗幹淨的衣服，走出門去。

  外麵仍舊飄著細小的雨絲，煙雨蒙蒙中的古鎮，像個溫婉的大家閨秀。

  在二樓處向四下望去，周圍皆是古樸韻味的古鎮房屋。生長著青苔的黛瓦，似遠山，一片連著一片。

  樓下的天井小院裏，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個嬌憨可愛的少女，張開大口，一口吞下一個米團。

  另一個娃娃臉少年不甘示弱，兩人往嘴裏塞著米團和糯米糕，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對方，仿佛吃的不是米糕，而是對方一樣。

  而他們身旁，一頭銀色長發的斯文男子，戴著細框銀鏈的眼鏡，笑眯眯地給他們記著數。

  “阿嫵，第八隻米糕；古愚，第七隻。阿嫵要加油了，馬上就要被追上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