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山，扶蒼城。

  暗夜下，一條老舊的胡同夾道中，一個佝僂的身影趴在歪倒的垃圾桶前，不停地翻找。

  冷雨飄飄，街道牆角濕盡。鐵盒罐頭從垃圾桶裏滾出來，寂靜的胡同裏響起金屬滾動的聲音。

  一隻腳落下，正踩在鐵盒罐頭上。抬腳，隻有幹癟的廢鐵罐。

  雨夜無月，忽然出現的黑影，慢慢向著胡同盡頭的垃圾桶去。他走動的姿勢僵硬怪異，像生了鏽的機械木偶。

  趴在垃圾桶裏翻找的人頭也不回，不停地將裏麵的東西翻出來，嘴裏念念有詞。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不是，不是……”

  黑影慢慢近前，專心致誌掏垃圾的人，毫無所覺般奮力地扒拉著垃圾桶。

  “哇，找到了，嗚嗚！”尖利刺耳的聲音響起，那人抓著一隻碗口破損的湯碗，高興地手舞足蹈。

  他身形矮小，不過垃圾桶高，身上披著一件長長的破爛大衣，像個滑稽的小醜。他在垃圾堆裏蹦著，像在泥潭裏蹦跳的小蛤蟆。

  黑影不斷近前，僵硬的肢體在雨夜中發出“吱嘎吱嘎”的摩擦聲。

  舉著碗蹦跳的小侏儒回身，露出一張青色的長滿惡瘤的臉。他睜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黑影，臉上的膿包流淌下黃色的液體。

  一張髒兮兮的臉，麵無人色，雙眼血紅，內裏隱隱有肉球在蠕動。

  小侏儒嫌惡地咧嘴，同樣髒惡的臉上，盡是嫌棄。

  “惡心的家夥。”他高高揚著手裏的碗，狠狠砸向麵前的人。

  那人晃晃悠悠倒地，脖子以別扭怪異的角度彎曲。

  小侏儒原地躍起，一雙長長的赤腳踩在那人胸口處。他此刻站在垃圾堆裏，儼然是此處的王。

  他堆起滿臉的惡瘤，凶神惡煞道：“什麽阿貓阿狗，也敢在你溝兒爺爺的地盤撒野！”

  腳底下那人緩慢擺動著身子，身上的骨骼發著響。小侏儒隻覺腳下一空。

  腳下的人像氣球被戳破般，迅速幹癟下去。那身薄皮下，有小小的東西在飛快地蠕動。

  “吱嘎”，“吱嘎”，咀嚼的聲音密密麻麻。皮下的東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小侏儒收回腳，抱起碗來，往旁邊的臭水溝跑。

  “哎呦！”一隻腳將他踢回來，小侏儒團成球，從地上那具骨架上滾過去。

  他飛快地爬起：“十三爺，饒命啊，這可不幹小的的事兒啊！”

  那具骨架的皮下，跑出幾隻拖著大肚子的小黑蟲。

  俊秀少年掏出把匕首，理也不理抱著碗縮在角落裏的小侏儒。他眼疾手快，將蟲子挑著裝進玻璃瓶內。

  地上的人皮空空蕩蕩地掛在骨頭架上。十三收起玻璃瓶近前，鋒利的匕首將人皮劃開。

  內裏血淋淋空無一物，像之前那幾具骨架一樣。

  他蹲在地上細瞧，指尖部位的皮被咬破一個洞，一隻大肚子的紅色蟲子爬出來。

  它行動緩慢，拖著龐大的肚子，慢慢向著十三的腳邊靠攏。

  “噗”，“嗤”。

  腰間的包裏發出悶響，十三拿出裝著蟲子的玻璃瓶，裏麵隻有一灘血，還有爆開的蟲屍。

  地上的蟲子肚子一點點縮小，它爬行的速度變快，很快爬到了十三的腳邊。

  短短的時間內，它的肚皮很快幹癟下去。蟲子顯得有些急躁不安，它攀上十三的褲腿，口器內伸出紅色的觸爪。

  “錚”，一道細小的光閃過。十三看向被釘在頭骨上的表針，那隻紅色醜陋的蟲子迅速幹癟，隻剩下失去光澤的皮。

  火光自人皮上升起，未來得及逃出的蠱蜱被困在火中，全身蜷縮。

  有的蠱蜱硬生生將肚子擠爆，火焰中傳出一聲一聲似鞭炮的聲響。

  一人從胡同口走來，穿一身灰色的長袍馬褂。他擎一把舊傘，柔順微長的黑發遮住眼眉。

  麵容儒雅清雋，帶著少見的書生氣。

  一隻漏網之蟲拖著笨重的肚子爬向水溝，縮在牆角處的不淨巷鬼溝大腳，見狀忙將大腳板子一伸，蟲子在腳下爆了漿。

  “蠱蜱？”杜衡垂眼，十三將表針擦幹淨遞過來。

  “蠱蜱多生於溫熱濕潤之地，肚如縮囊，且有冬蟄的習慣。按說，這個季節正是儲備之時，進食量大，不該消化得如此之快。可這些蠱蜱進食速度迅猛，肚皮都快要撐破了，卻消耗得如此快。”

  杜衡望著地上被火熏黑的骨架，目光幽幽。

  “看來，得見一見我們的執事官了。”

  人間半日裏，一人一貓斜睨著蹲在門前的身影。

  “喵？”

  “你感覺得沒錯，他智商確實不怎麽高。”

  當今天第十個客人被蹲在門口，虎視眈眈的長發少年嚇走後，孟嫵忍無可忍，從櫃台後走出來。

  “喂，你能不能去別的地兒蹲著？你蹲在這兒，鋪子裏還怎麽做生意？沒有生意我們吃什麽，喝什麽？”

  古愚一聲不吭，眼睛緊緊盯著巷子裏來來往往的人。

  這兩天正趕上小旺季，來古鎮遊玩的人多。結果這小傻子小狗似的往門前一蹲，誰靠近就衝誰呲牙，硬生生嚇跑不少客人。

  孟嫵覺得自己的加餐正慢慢離自己遠去。

  “喂，你去別的地兒蹲著去。”

  古愚耷拉著眼皮，恍如未聞。

  孟嫵叉著腰，凶巴巴地瞪著他的後腦勺：“喂，我叫你呢，邊兒蹲著去！”

  “喂！”

  古愚伸出左手，將一隻耳朵堵住，身子挪了挪，連個眼風都不甩她一下。

  孟嫵氣得鼻孔擴大一倍，她指著古愚，道：“好啊你，不聽我的是吧。你等著，老大回來我就告訴她！”

  她提到桑笙，無動於衷的小傻子終於掀起眼皮，隔著長長的頭發看她一眼。

  古愚慢吞吞道：“她要我看好鋪子的。”桑笙交代了，他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好好看住鋪子，不讓外人踏進來一步。

  “是看好，不是看守……”孟嫵沒等說完，便見背對著她的小傻子一副不想聽的模樣，拿瘦弱的背影對著她。

  兩個姑娘說說笑笑地打門前經過，小傻子來了精神，緊緊盯著她們，目光不善。直到把兩個姑娘盯得花容失色，慌忙走開。

  孟嫵無語，鼻孔又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