驥臨看了眼手中的報名表，隨手塞給了旁邊沒有表的小鬼使。

  他有些遺憾，準備離開時，見白琛老神在在地排在隊伍當中，還有閑心搭訕負責報名的女鬼使。

  “還不走？”

  白琛衝那羞紅臉的女鬼眨眨眼，轉頭斜他一眼：“為什麽要走？”

  “沒聽崔判說，任職條件隻限1100屆之後的鬼使？”

  白琛笑眯眯：“啊，是這樣沒錯，可崔判又沒說報名必須是1100屆。”

  驥臨沉默片刻，白琛已將表填好，遞給了窗口內的女鬼使。

  本來沒領到報名表心情沮喪的小鬼，忽然撿漏一張，歡呼雀躍準備填表時，報名表忽然被搶走。

  他轉身，對上一張滿是正氣的臉。

  “若是想得到某樣東西，就必須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不勞而獲得來的，就像手中的沙……”

  驥臨一臉正氣地看著他。

  小鬼愣愣：“握不住，還不如揚了它？”

  驥臨讚許地點點頭，施施然拿著表走了。

  小鬼熱淚盈眶。從此，傳說中的司役神使，在他平淡的鬼生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麵試分為三輪，一輪為筆試，考試內容為兩界律法條例，以及在陽間生活的常識和注意事項。

  二輪為基本能力測試，以及案例處理簡論。

  一輪中僥幸沒被刷下去的人，紛紛止步於第二輪。

  崔玨看著五花八門的答案，眉頭緊皺。

  他看得眼睛疼，將厚厚的考卷丟到桌上，氣惱道：“完全是照本宣科，一通亂編！”

  一個著綠色司官服的男子走近，將飄到地上的幾張考卷撿起來，放回桌上。

  崔玨麵色沉沉：“這幾屆鬼使，真是比前些屆差遠了。”

  來人笑笑：“沒辦法，如今競爭壓力大。陽界要考試，回到陰界也要考試，一個個的，都成呆子了。”

  他低頭，正巧看到一個熟悉的編號。

  “拘魂使1001？白琛？他來湊什麽熱鬧。”

  等看到白琛的考卷內容，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一切服從上級安排……倒也是個萬能答案。”

  崔玨冷哼一聲：“服從上級安排？我看他隻會跟上級對著幹，胡鬧。”

  門外助手敲門：“崔判，晴空司官。執事官來了。”

  崔玨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地點了點桌子。

  他起身走出門外，吩咐助手道：“將朱筆批示的考卷分出來，其他的歸檔。”

  晴空笑眯眯。

  那日，封了近萬年的天師府大門，緩緩打開。

  被上任天師封印的厲鬼煞氣猶在，守在門外的鬼差心生懼意，魂逃出天。

  正在辦公的鬼使隻覺地麵震了震，一股威壓向四周擴散。

  天師府周圍已被清理幹淨，隻有全副武裝的地府護衛隊。

  有鬼使經過被稱為“禁地”的天師府，遠遠瞧見，在特警隊圍起的保護圈中，一個纖細身影立在府門前。

  她抬頭端詳著天師府，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那兜帽將她的臉遮擋住，叫人瞧不甚清。

  傳說中隻憑一張臉，將鬼魂鎮散的鐵麵崔判，在見到那人後，揚起個極其駭人的笑。

  眾鬼驚悚。

  “這天師府，自千年前發生過動蕩後，便再未開過。”

  崔玨語氣中帶著感慨。他看著陰陰煞氣的天師府，油然而生一股蒼涼的悲愴。

  物過境移，滄海桑田。陽界時代交替迅速，陰界也不能免俗，慢慢向著現代化靠攏。

  隻有天師府和冥王殿，停滯在萬年前。

  崔玨站在門前，身前身後，猶如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看向身側一直沉默的人，想起第一次初見時，她那張稚嫩的臉上，帶著超乎尋常的鎮定與平靜。

  那是萬年來，第二個以生魂入冥司殿的人。

  至於第一個……崔玨看向天師府，眼中隱約閃著尊敬。

  第一個，是當時陽界最厲害的通靈師。那時陰界管理混亂，厲鬼惡鬼橫生，常混到陽間作亂。

  陰陽兩界關係極差，常有厲鬼害人，也常有無辜鬼民被通靈師打散魂，不得進入輪回。

  這關係持續的幾年，直到幾大鬼王被收服，有人隻身前來，一腳踹開地府的大門。

  那場混戰，典司現存的古籍中隻記了寥寥幾筆：

  “……入主殿，符籙出，山川撼動，陰雲壓頂，飛沙走石，陰界大亂。冥王寤，萬鬼嚎啕……封其為陰界天師，掌冥府十殿……”

  天師府內煞氣極盛，半空中隱隱現出半塊透著金色的符籙。光芒一現，煞氣漸漸收斂。

  崔玨引著她進門。

  陰界冷，天師府內更甚。

  除了偶爾沉沉的風聲過庭院，舉目隻有古老的悲愴。

  她抬頭，看向庭院中一顆枯死的老梅。足有四五人合抱般粗，盤枝虯結，垂垂老矣。

  崔玨跟著看過去，解釋道：“這樹是從陽界挪來的，天師去後，便凋零至今。”

  樹枝上掛著幾串銅鈴，鈴身斑駁，鈴內的鐵珠已鏽住。風吹過，無鈴音。

  抄手遊廊上垂著細竹篾編成的簾子，簾子下綴著小巧的銅鈴。

  “這是百鬼司。天師曾囚百鬼於此，將他們封印在圖錄中。”

  崔玨領著她走到正房門前，介紹道。

  囚？她思索著，眉頭習慣性微微皺起。

  察覺到她的疑惑，崔玨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陰界有十殿鬼獄，卻為何還要囚鬼於天師府內？”

  她抿了抿唇。

  “因為，他們跟陰界的鬼不一樣，無生無滅，不入輪回。天師……”

  崔玨頓住，看她一眼，將接下來的話咽下去。他摸出鑰匙，插進古老精致的梅花鎖中。

  門開，房內掛著青紗，滿屋子皆是淩空懸起的畫軸。

  方才天師府的那股威壓煞氣，便是從這間房裏傳出的。

  她抬腳，輕輕邁進去。崔玨在她身後默默注視，眼神中微微透著一絲緊張。

  房間寬闊，入門是空蕩的正廳。幾本書堆在地墊上，書頁泛黃。

  窗下的烏木案桌上擺著筆墨紙硯，還有青銅燭台。

  她掃了一圈屋內，隻覺房間收拾得簡單，沒有多餘的擺設，隻有滿室的青紗。

  但卻處處透著股隨意舒適，衝淡了陰界的暗氣沉沉。

  她回身，頭頂上懸起的畫軸忽然劇烈搖擺起來。畫軸上栓著根細細的金線，幾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