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見李家來人了。”阿媛悶聲道。

  柳景初愣了一瞬，隨即道：“嗯。”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孫碧雲說幫柳景初相看過李家的事。她隱隱有感覺，這門親事怕是說不成了。

  “你見過李家姑娘嗎？可看清她的模樣了？”

  “見過一兩次，模樣沒看清。”

  她又問：“那張家，孫家，錢家的呢？”

  這都什麽，柳景初無奈地把她的腦袋摁下去：“沒見過。”

  她不依不饒：“今天我遠遠見了李小姐一麵，一看便是個美人。聽說她不僅生得美，而且還飽讀詩書。”

  “要是我沒嫁過來，你先見了李小姐，會不會相中她？”

  今夜她的話尤其多。柳景初答：“不知道，我隻相中過一個姑娘。”

  阿媛瞪大眼：“誰？”

  “雖然沒有飽讀詩書，字寫得也一般，不過好在她生得美。後來，她成了我的妻子。”

  阿媛安心地貼過去，心裏舒坦了沒有一分鍾，馬上反駁道：“那你之前那些衝喜的新娘子呢？”

  “你不是說，我不是頭一個，真要論起來，我連你的妻子都算不上嗎？”

  “……”今夜，柳景初深刻意識到，什麽叫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稍有不慎，便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湊過去，小心地吻了吻自己小妻子的額頭。

  “阿媛，睡吧。”

  柳家和李家的親事沒談妥。

  傳言那李家小姐回去後哭鬧一陣，隨後便有人上門，將柳家的禮盡數退回。

  阿媛隱約聽了幾句婆子們的議論。似是柳景和心中已有意中人，隻是兩人無緣。

  可偏偏李小姐偶然間得知，柳景和相中自己，隻是因為，她同那意中人有幾分相似。

  李家人並未將話說得太絕，隻是臨走前，將柳景和借給李小姐的書還了回來。

  李家人前腳走，柳景和便被孫碧雲叫了去。

  又聽聞，房內摔東西聲不斷。柳景和從房內出來時，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她和柳景初的小院子裏，不敢離開柳景初身邊半步。

  阿媛惶恐，可到了冬月祭祀時，免不了去見孫碧雲。

  她硬著頭皮，揣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心，小心翼翼進了佛堂。

  孫碧雲斂目跪坐在蒲團上，神情肅穆虔誠。阿媛輕手輕腳地跪下去。

  佛像同往常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了，阿媛以為它對眾生悲憫，原來隻是熟視無睹罷了。

  儀式舉行完，孫碧雲扶著柳婆子的手起身，阿媛跟著起身。

  “跪下。”孫碧雲回身，沉沉的目光盯著她。

  阿媛一愣，迎著她攝人的眼神，緩緩下跪。

  “你可知錯？”

  “阿媛不知……啊！”

  話音未落，柳婆子上前揚手一個巴掌。

  孫碧雲站在她麵前：“你嫁到柳家半年，肚皮卻毫無動靜。這是其一。”

  臉上火辣辣般疼，阿媛捂臉抬起頭，在對視的瞬間，孫碧雲毫不掩飾對她的惡意。

  “你身為景初的妻子，卻恬不知恥地勾引景和，致使柳家丟失顏麵。這是其二。”

  她跟柳景和？阿媛腦袋發嗡。

  “我沒有，我沒有……”她喃喃辯解，但無人聽。

  柳婆子冷哼一聲：“沒有？沒有他送給李小姐的書中，為何夾著你的小像？”

  阿媛呆住。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是陰謀，是孫碧雲為了懲罰自己的陰謀。

  她為何懲罰自己？

  阿媛顫巍巍看著孫碧雲，指尖發抖。她隻想到一種可能性……

  門外有撲棱聲，很快，有個婆子抓著一個白絨絨的東西進門。

  阿媛看過去，眼睛倏忽瞪大。是小圓子。

  “個賤東西，這裏是什麽地方，也是它想進便進，想走便走的？”

  柳婆子拿起一根厚實的木棒，阿媛慌忙上前，兩個婆子上前摁住她。

  “你做什麽，你做什麽！不要，住手啊！”

  柳婆子高高舉起木棒，衝著不斷掙紮的小圓子，狠狠敲下去。

  阿媛捂著嘴，眼角欲裂，身子脫力般滑落在地。

  小圓子沒有掙紮，佛堂裏隻有一團染了血的白團團，一動不動。

  她發著抖，誰的聲音也聽不到。從門外急匆匆走進一個身影。

  他走得很急，走近前捧著她的臉，嘴巴一張一合。有人上前拉他，似乎在說些什麽。

  阿媛聽到牙齒在打顫，她努力睜大眼，聽到了“柳景和”“私通”的字眼。

  “沒有，我沒有……”她顫抖著，拚命從唇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我知道我知道，阿媛，阿媛不怕啊，我帶你回去。”

  柳景初緊緊握著她，聲音顫抖。

  孫碧雲上前一步，低聲道：“景和，我是為你好。她聽到了，你跟景初，她都知道了……”

  “還有景初，李家為何不結親？都是因為他們暗地裏，不知做了什麽苟且。你不要被她迷惑住，景和……”

  手被大力拂開，孫碧雲身形踉蹌，柳婆子趕緊上前扶住她。

  柳景初擁著阿媛，手抖得厲害。他抬頭盯著孫碧雲，眼中皆是仇恨。

  “收起你的這些把戲和嘴臉，隻要有我一口氣在，你妄想再動她一根手指頭。”

  喉嚨中湧上股腥甜，他強忍著咽下，扶起阿媛。

  佛堂裏靜悄悄，孫碧雲沉默悲痛，那檀木手串被緊緊抓在手中。

  柳景初環著阿媛，頭也不回地邁出佛堂。留幾人暗暗相覷。

  他走過拐角，眼前一陣發黑。腳下趔趄，身旁一隻胳膊橫過來扶住他。

  柳景初不看他，隻看向緊緊依著他的阿媛。

  “多謝你告知我。”

  柳景和收回手，淡然一笑。

  “阿媛被大夫人責罰，也有我的原因。談何謝意？”

  柳景初力道收緊，喉嚨中的腥甜越發的濃烈，他一言不發，帶著阿媛離開。

  近來天氣總是陰沉，柳景和抬頭望天，看向佛堂的方向，悠悠吐出口熱氣。

  要下雪了啊。

  阿媛做了噩夢，夢裏她成了小圓子，凶神惡煞的婆子摁著她，手臂粗的木棍狠狠落下。

  “不要！”她掙紮著醒過來，臉上涼津津一片。

  “阿媛，沒事了。”柳景初握著她的手，掌心冰涼。

  阿媛目光怔怔：“小圓子……”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他艱難開口，聲音苦澀：“阿媛，對不起……”

  她輕輕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