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自身後起，臨近眼前的彎刀，繞著柄忽然出現的紙傘旋了一圈，隨即飛轉回去。

  身上哪哪兒都疼得厲害，眼睛也酸脹得疼。他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扣著地。

  身上忽然一暖，古愚抬頭，隻看到麵具下瑩白的下巴。

  披風避寒掩形，吸了水變得沉重。桑笙一把扯掉，順手蓋在發顫的小傻子身上。

  她抬起磨得生疼的膝蓋，從他身邊站起來，隔著雨簾跟對麵的男人靜靜對視。

  唇邊的笑意收斂，被麵具遮住的右眼，湖藍色的眸色漸深。

  夜雨寂寂，鬼市偏僻的一角氣氛凝滯。

  風聲忽地急促起來，泛著幽藍光芒的蛇骨彎刀，氣勢陡然變得淩厲。

  刀刃周身的氣流被卷起，化作一把小小的利刃，直衝著桑笙麵門去。

  傘麵被風刃劃破，桑笙見好就收，閃身避開。

  刀飛來的速度漸漸變快，昏暗夜色下，刀刃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藍色的鳶尾花。

  桑笙折腰避開，起身時，眼前一朵鳶尾盛開。

  “哢”，傘骨斷折。彎刀被四兩撥千斤般，撥離方向插入地中。

  刀柄上的雙頭蛇長著嘴，露出兩顆尖利的蛇牙。

  明如月影眯眼看著那張青女麵具，左側臉頰上盤桓著一隻閉著眼睛的孔雀。

  雨水沿著那隻孔雀滑落，唇邊綻放了一絲沁涼的笑。

  “你不錯。”

  他扔掉傘，右手緩緩從腰後拔出另一把彎刀。

  在一旁觀戰的女子，眼見桑笙激起了明如月影的好戰之心，忙開口道：“你打不過他的，快些帶人離開！”

  臉上隻覆了半片麵具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手持著彎刀上前。

  刀刃鋒利，刀法陰狠刁鑽，桑笙手上沒有趁手的武器，隻一味地躲避。

  他刀法極快，麵前的雨珠被他砍斷，在眼前濺起一朵朵雨花。

  刀尖迎來，桑笙折腰向後，手伸向前，手腕一折，貼著刀身向前，扣住他的手腕處，手上腳下狠狠用力。

  手腕和膝蓋同時傳來痛楚，彎刀離了手，明如月影控製不住單膝跪在地上。

  他抬頭，脖子上壓著把刀。那張孔雀青女麵下，一雙眼睛靜靜盯著他。

  雨水沿著麵具的輪廓流淌下來，明如月影眯眼，右眼中的湖色蓄著暗流。

  一旁的人看呆了。

  她望著未發一語，氣勢卻足足壓住明如月影的桑笙，隻覺她周身有光。

  桑笙瞥了他一眼，手握著刀往下壓了壓。

  她開口道：“別動。我不敢保證，在你妄想拿出下一件武器前，我的手不會抖。”

  明如月影手頓住，隨即微微一笑，笑意輕浮於眼瞳。

  他緩緩舉起手，示意手中空空。

  “哎呀哎呀，緊趕慢趕，還是晚到一步。”

  輕漫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戴著燒包銀色水晶麵具的白琛，慢悠悠從暗色中走出來。

  他舉著傘，在桑笙身邊停留片刻。眼風一掃，隨即向著捂著手臂，靠在牆壁上的女子走去。

  “唔，誰這樣狠心？竟對如此柔弱的姑娘，下此狠手。”

  “……”

  桑笙暗暗咬牙，這隻燒包孔雀，真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他隨時隨地亂開屏。

  “你若再多半句廢話，她身上的傷就該結痂了。”

  她看向單膝跪在麵前的男人，左瞳孔淺茶色，右眼中盛著碧藍的湖色。

  端的生出股詭異的魅來。

  她掏出束手索，淡聲道：“手伸進來。”

  視線從桑笙身上轉至麵前的繩索上，明如月影緩緩伸手，嘴上問道：“你是何人？要抓我，總該講清楚，我犯了什麽事吧？”

  “鬼市第三十五條律令，不得擾亂鬼市安定秩序，不得在鬼市內尋釁鬥毆，不得對他人或無辜鬼魂造成傷害。”

  桑笙不說話，一旁的白琛插嘴道。

  “所以，請你快些配合我們，將自己繩之以法。這位姑娘的傷勢，可由不得你拖遝。”

  將要伸進繩索中的手頓住，茶色和幽藍色的眼眸盯著桑笙。

  桑笙看到了隱隱跳躍其中的惡劣的光。

  她神色微凜，不及反應，手腕猛地一痛。刀柄上的雙頭蛇，尖牙在皙白的腕子上穿了兩個洞。

  眼前有些發暈，視線朦朧中，麵前的男人唇邊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白琛似乎察覺到什麽，看向這邊。

  刀脫手的瞬間，桑笙咬牙避開刺向喉嚨的刀刃，身形微晃。

  一縷青絲飄落，銀月龍骨杖出手。明如月影回身，速以彎刀接住。

  白琛麵色發凜，手中的銀月杖銀光微現。

  眸光微眯，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明如月影。

  “你找死。”

  虎口被震得發麻，那股強勁的力道，壓得先前被踢傷的膝蓋吃痛。

  明如月影臉色沉沉。

  彎刀錯開，銀月杖再度揮過來，在空氣中揮出一道銀色的星河帶。

  桑笙晃了晃微微發沉的腦袋，低頭，隻見手腕上兩個細小的血孔。有鮮紅的血珠沁出，一顆一顆，像粒粒飽滿的紅豆。

  流血了……桑笙看著血珠，喃喃低語。

  白琛抽空看了她一眼，見她身子軟綿綿地輕微搖擺，手下動作變快。

  一聲悶響，銀月杖擊中明如月影的腹部，他後退幾步，口中溢出吃痛的悶哼聲。

  喉頭腥甜，明如月影彎腰護住腹部，抬眼看向手握銀月杖，一步一步走來的人。

  身後銀發飛起，水晶麵具下，雙眸顯出銀色的寒光。

  他身披月白色的長衣，腳下踩著泥濘，像索命的神祇，自一片銀光地獄中而來。

  明如月影舔去唇邊的血，眸中顯出癲狂的神色。

  白琛走近，睥睨著臣服在腳下的人，宛如看著一隻不自量力又膽大妄為的螻蟻。

  他舉起銀月杖，漂亮的眼微眯：“你不該削她的頭發，更不該讓她流血。”

  無常，勾魂攝魄，乃拘魂使。據陰陽生死簿，以時引魂入陰……司陰獄者，不可妄殺陽世生魂。

  “喂！”

  白琛耳尖微動，眼風瞥見有一器物飛向桑笙。

  “錚”。三葉菱花飛鏢撞擊到銀月杖，被彈了出去。

  桑笙搖搖晃晃，身子輕飄飄地往後折。一隻手臂輕巧地攬住她，月白色大衣將她罩起。

  明如月影消失在鬼市茫茫夜雨中，白琛護著桑笙，望向一旁出手的女子，眼神駭人。

  “你最好給我一個能讓你活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