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成精，物老生邪靈。提起古鎮，多多少少帶著些靈異神秘。

  而雲間古鎮，是周圍古鎮中最老舊的一個。

  巷子又窄又深，青石街坑坑窪窪。牆麵被風吹雨淋，隻剩下一層慘淡的青灰色。一到陰雨天，滿巷子裏爬滿了青苔。

  由於早年間，雲間古鎮的幾大家族不同意古鎮建設。故直到現在，古鎮居民的生活習慣，還止步於現代的門檻之外。

  喬夜最煩的就是雲間古鎮，夜鬼出奇多嘴巴還碎。他煩得牙癢，又不能動手。讓他們尋機會告到桑笙那兒，少不了一通冷眼。

  巷子裏飄過幾道影子，淩亂的腳步聲在深巷中回蕩，黑暗裏傳來幾聲輕笑。

  高聳的牆頭上坐著幾隻小鬼，望著不遠處的巷子裏竊竊私語，空蕩的長衫下悠閑地晃呀晃。

  “嘖。”喬夜舔了舔小尖牙，身形一晃，逼近牆頭。

  正在捉弄人的小鬼忽然感覺脖子一涼，回頭便見著傳說中的“鬼見愁”。

  “喬，喬爺……”

  喬夜斜睨著他們，冷聲道：“滾。”

  牆頭上一溜的小鬼趕緊圓潤地滾開。

  他正想走，忽見巷中那人瞧著有些眼熟。喬夜定睛一看，正是前些天留宿在他們鋪子裏的男人。

  他打量著祁聲，思索地摸著下巴。

  老大的愛慕者？嘖嘖。

  正在思考對策的祁聲，聽見動靜回身。秦錚已經捱不住，脫力般靠在牆壁上。

  祁聲近前，探了探秦錚的脈搏心跳。又掀開他的眼皮，拿手電筒的光，觀察了一下他的瞳孔反應。

  “體溫心跳偏高，瞳孔反應遲緩，無明顯應激反應……”

  “……”有個冷靜理智的法醫朋友，真是讓人說不出地安心。

  秦錚有氣無力地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我還能搶救得過來嗎？”

  祁聲扶住他：“看你運氣。”

  “……其實，我現在比較需要，善意的謊言，和朋友暖心的安慰。”

  祁聲拉住他的胳膊，微蹲**將人背起。

  他麵色淡淡，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我覺得，事實的毒打更能讓你堅強。”

  秦錚失笑，伏在他背上。終於支撐不住，昏昏沉沉睡去。

  祁聲背著他繼續往前走，走過一段霧氣蒙蒙，麵前的路忽然有了方向。

  他停住，看向吊兒郎當倚在巷子口的男人。

  男人紮著低馬尾的揪揪，渾身上下透著股子邪魅不羈。他捏著左耳，漫不經心瞥他一眼。

  “巧啊，又見麵了。”

  小舟在巷子裏原地轉圈，轉到崩潰時，終於聽見了不屬於自己的腳步聲。

  他看著夜深古鎮中，提著燈籠從霧氣中走來的女子，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桑笙瞥了一眼驚慌又戒備的小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護身符。

  “買符嗎？深夜大促銷，有緣買一送一。”

  “……”

  他掏錢買了一枚，拿符時，不小心碰了下桑笙的手心。

  “對不住對不住。”手心溫熱，小舟鬆了口氣。

  桑笙收回手，麵色淡淡。

  小舟羞恥心湧上來，越想方才那一幕，越感覺像是故意揩人豆腐。

  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那個，我第一次來，不小心迷路了，能捎我一段嗎？”

  “走吧。”桑笙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小舟聽著清晰的腳步聲，看著燈籠下的影子，心裏狠狠鬆了口氣。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舟看著終於繞出來的巷子，感動地想吟詩一首。

  他回身道謝，背後的巷子裏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眼看跟約定的時間過了大半個鍾頭，小舟來不及深思，趕緊拿出手機。

  “喂，祁教授……”

  祁聲在二樓的窗前，看著樓下提著燈籠回來的女子。她正拎著份餛飩，遞給櫃台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歡呼著撲上去，因為笑得太大聲，頭上輕輕挨了一下。

  孟嫵吃著餛飩，想起什麽來道：“對了，喬夜回來的時候，帶了祁先生，還有另外一個男的回來。”

  “祁先生？”桑笙聞言，抬頭看向二樓，視線正巧跟一人對上。

  祁聲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他快速打斷小舟的話：“不用了，他跟我一處。你回去。”說完，不等小舟反應，掛斷了電話。

  小舟：“……”就，很突然……

  桑笙上樓，喬夜提著被叫醒的小梨花，邪魅邀功：“今晚碰見他們被困在巷子裏，我看那小子中了邪，就順手帶回來了。”

  桑笙眼風都不掃他一下：“那你還真是助人為樂。”

  沒搞懂情況就胡亂往回帶人，真能給她添亂。

  秦錚先前在柳家吸了香，被邪物攝住魂，魂識有些渙散。

  桑笙端著托盤過來，上麵放著幾張符和藥瓶。左右這些操作祁聲也已知道，在他麵前倒也不避諱什麽。

  符紙燃燒時，祁聲聞到股香氣，他鼻翼微微抽動，這香氣更像是她身上的味道。

  吃了藥，秦錚睡得死沉。屋內隻開了盞台燈，祁聲靠在窗前，麵容半隱在光影外。

  桑笙回身，兩人對視。

  祁聲忖度著開口：“我……”

  “你……”

  桑笙端起托盤來：“出去說吧。”

  上次本想跟他說清楚，誰料被白琛一打岔，這事便拖住了。趁著今天的機會，她要好好跟他談一談。

  此人非敵，但也絕非友。

  夜已過大半，兩人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夜寂靜，風也寂靜。

  藍墨水洗過的夜幕透著股冷清的藍，星子閃爍，幾萬年前的光，跨越過數幾光年的距離而來。

  桑笙靠著欄杆，率先開口問道：“第一次，在醫院，你為什麽幫我？”

  祁聲想起那次，抿了抿唇：“法醫實驗室，臨西居民樓的天台，第一醫院洗手間。”

  所以，那不是第一次，準確來說，在那晚看見她的模樣前，他已經跟她碰過三次麵。

  他說完，桑笙根據這三個地點，很容易聯想到了其中的事件。

  桑笙默了片刻，又問：“什麽時候開始的？”

  “天生的。”

  她點了點頭，忽然不知道該問什麽。

  問他為什麽幫自己，問他對這些靈異的東西了解多少？

  還是問他，為什麽遊光查不到他的資料？

  單單是望向那雙蘊著沉重記憶的眼，桑笙便問不出口。

  通靈對普通人來說，是噩夢，也是想擺脫卻不敢張揚的詛咒。

  他有旁人不能窺探的秘密。在這個本該問清緣由的淩晨，桑笙想觸碰，卻又三緘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