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衝喜婚房
作者:月亮不睡我不睡      更新:2021-05-11 02:28      字數:2289
  屋內傳來急促的咳嗽聲,隱隱有怒吼聲,夾雜著沉悶的滾落之聲。

  很快,婆子被趕出門。白臉婦人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眼皮抬也不抬,隔著窗子道:

  “你不喜歡,我帶走就是。做甚發這麽大通脾氣?”

  回應她的隻有沉默,和嘶啞的喘氣聲。

  腳步聲遠去,小院靜了下來。風退葉落,院牆邊的垂柳枝條微拂,發黃的細葉輕飄飄墜下。

  片刻後,有人從暗中隱匿處走出,靜靜地打量著柳家的院子。

  周圍的這些古鎮,基本上每個古鎮裏,都有幾個神棍仙婆。

  他們混在市井中,日子跟普通人無甚區別,過得稀鬆又平常。

  倘若在古鎮中溜一圈,常能看見那些鋪子前繡著鞋墊,嘰裏咕嚕嘮家常的小腳婆子;或者蹲在牆根下,耷拉著眼,手裏拿著個煙杆子,吧嗒吧嗒吞雲吐霧的老頭。

  手裏的針線、煙杆子正揮舞地起勁,忽然有人拎著筐子雞蛋,揣著幾包點心水果來請。

  請去做什麽?

  小到夜半小兒驚啼不止,祭拜歸來陰邪上身,大到祖墳風水破壞,家宅不寧禍事不斷,等等。

  來人喊幾聲阿婆阿公,等那針線、煙杆子停了,把事兒一說,將人請回家去。

  什麽抓米揚身,燒灰塗臉,嘴裏嘰裏咕嚕念叨幾句,一套流程下來,這事多半就了了。

  桑笙自小在古鎮中,見過與梅久娘私交甚篤的通靈師,酒喝至微醺,揪著鬼閑聊的場景。

  也見過半吊子神婆,搖頭晃腦天靈靈地靈靈時,旁邊的鬼挖著鼻孔,一臉的茫然。

  後來,梅久娘的故人越來越少。

  直到梅久娘坐在天井裏,等了一夜,隻等到一身寒霜。

  此後每一年的清明中元夜,她早早關了鋪,趕著桑笙上樓去,自己拎兩瓶清酒,往天井裏一坐。

  桑笙趴在閣樓上往下看,看到梅久娘仰躺在藤椅上,舉著盛滿酒的青釉杯,身旁的符紙靜靜燃燒。

  故人不在,她絮絮念著兩三往事,卻再無人回應。梅久娘盯著火焰發一會兒呆,搖搖頭輕笑,舉著酒杯一飲而盡。

  桑笙趁她睡著,躡手躡腳下樓來,手指放在她鼻子下試探。

  還好,鼻息溫熱。不像太婆那些故人,去後如塵埃吹散,陰陽再不複相見。

  可惜了,後來的桑笙,除了午夜夢回時得以匆匆見一麵太婆,夢醒也再無相見。

  數盡春去,數至冬來。古鎮的花謝了又開,開了又謝。

  誰家門前掛了白色燈籠,誰家吹吹打打迎來新婦;誰家小兒初啼哭,誰家白發終歸寂。

  掌握著民間通靈術的人,漸漸銷聲匿跡。現存的幾家神婆鋪子,隻是商業思維下的產物。

  隻是這雲間柳家,既算不上太婆故交,桑笙也從未聽過其傳說。今夜誤打誤撞,倒是讓她好生見識了一番。

  桑笙推開那扇木門。

  房屋古舊,內裏陳設也透著股沉悶的老舊之氣。桑笙屏息,抬手扇了扇撲鼻的熏香和香燭煙氣。

  屋內供著神龕,案桌上擺著香爐供奉。門窗緊閉,緊緊拉起的帷幔,將房屋內外恍然隔成兩方天地。

  桑笙撚了撚手指,借著掌心的一點光,看清了四周貼著的符紙。

  她正凝神細看,臥房裏響起突兀的裂帛聲,像是要將黑暗撕開道口子。

  緊接著傳來有物落地的聲音,桑笙循著聲音走去。隻見漆黑的臥房內,一個瘦弱的男人摔在地毯上。

  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段紅綢。桑笙移開眼,借著光打量房內。

  紅燭紅綢布,除去病弱男人身上的白色裏衣,這儼然是間簡單布置的婚房。

  桑笙了然。

  所謂衝喜婚,便是定親後,若是男方忽患重病,在雙方父母商議後,提前迎新娘入門。

  未及定親的人家,等尋到合適的女子。兩廂交易後,匆匆定下親事,日後擇吉時將人抬進門去。

  假裝無知愚昧,犧牲掉一個女子的大好年華,愚蠢又無助地期盼,這新婚之喜,可以拯救搖搖欲墜的氣運。

  更甚,在早年間,有些人家不日後,會再舉辦一場冥婚……

  桑笙垂眼,她蹲**,伸手扶向地上的男人。他渾身瘦弱,骨頭硌了手。桑笙不敢使力,害怕動作一重,他便散了架。

  將人安置好,桑笙將手中的光湊近,看清了他的麵容。

  麵色青白無光,嘴唇毫無血色,眉目間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黑氣。

  這人自胎裏帶著病症,命弱福薄,非長命之相。隻是看這架勢,想必是請人改了命格。

  他眼窩凹得厲害,兩頰肉陷下去。焰光照射下,他喪白著一張臉,呼吸聲微弱,在昏暗不透光的房中,像是躺在棺槨中。

  那紅綢顏色太過刺眼,襯得他皮膚更加蒼白無血色。桑笙掰開他的手,抽出紅綢布。

  未等收手,男人睫毛輕顫,輕吟伴著血絲從唇中溢出。

  手腕忽地一痛,桑笙掃了眼被細長手指緊緊握住的手腕,抬眼看向床上人。

  他猶沉在夢中,輕輕囈語。握住桑笙手腕的手無力輕顫,但抓得極緊,像溺水的人,抓緊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神情破碎絕望,無望地流著淚。

  桑笙靠近,聽清他在輕輕念著一個名字。

  古鎮的巷子縱橫交錯,外人初入古鎮,根本瞧不出分別,***會繞暈。

  但對於早已被訓練營,千錘百煉出的祁聲秦錚來說,這種難度隻是小兒科。

  祁聲望著怎麽也走不出的巷子,麵色微凝。

  秦錚先前在院子裏著了道,如今腦子昏昏沉沉。他跟著祁聲走了一圈又一圈,支撐不住靠在牆壁上。

  祁聲低頭擺弄了下手機,信號全無,隻有手電筒功能正常。

  他回身看向秦錚:“還能走嗎?”

  “走是能走,不過得靠挪了。哥們兒,你說我要在這兒睡一晚,還能見到明早的太陽嗎?”

  他頭腦昏沉,渾身乏力,現下強撐著眼皮,竟還有閑心開玩笑。

  祁聲彎腰撿起一塊石子,在手邊的牆壁上記了個符號。

  “嗯。你隨意,我不露宿。”說完,毫不留情地往前走去。

  秦錚忙撐著身子跟上,有氣無力地喊道:“開個玩笑嘛……哎,你等等我……”

  走了一圈,祁聲停住,手機的白光,在剛才刻下的記號上停住。

  鬼打牆?他皺眉,這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