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祁聲輸入賬號和密碼，登錄進一個私人網盤。綠條線緩慢加載，跳出足有幾個G的文件。

  是孫菁菁拍的照片，以及一些淩亂的日記。

  照片被處理過，畫麵中的人物，周身帶有不同的磁場。祁聲翻到自己。

  照片上的人有些陌生，祁聲看著他，像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鼠標一滑，滑到了下一張。一個模糊的背影，撐傘站在昏暗的天色下。

  所有被處理過的照片中，唯有這一張是正常的。

  “林東又去見那個人了，我有點害怕，但他說沒事……他的工作，我家裏不會同意，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蓁蓁又約我，我不想去，但她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那人不是好人，剛做完手術，我真的不想看她糟踐自己的身體……”

  “我真不想答應，可她說了好幾次要見我的男朋友。我不想讓他們見麵……”

  “今天帶他見了林蓁蓁，她沒瞧上他。我覺得有點難堪，但也鬆了口氣，不幸中的萬幸吧。但她最近狀態不太好……”

  “他又在搗鼓從醫院裏拿出來的那些東西了，我告訴他我真的害怕，我家裏會知道的，他生氣了，覺得我看不起他……我沒有……”

  “林蓁蓁請我看人偶戲，我隻覺得膈應惡心，看到一半跑出來吐了。她還問我是不是做壞事了……”

  “那些人偶，還有那個人偶師，他們會遭報應的……林東也會的，我也會……”

  “林蓁蓁看了我養的妹妹，笑我封建，但今天忽然要我給她找一個……”

  “林蓁蓁拉我去找祁教授，我不太敢，但還是被她拉去了……他的磁場不一樣，他能感知它們……”

  “林東回來了，在洗澡。他去了古鎮，他說，幹完這一單就不做了，好好找個工作，等我畢業就結婚……我好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隻是他父母不管他，跟著他我會吃苦。我告訴他我不怕……”

  “妹妹最近總是出現在其他地方，我很害怕，林東說我疑神疑鬼……但我知道他也怕了……”

  “林蓁蓁昨晚又去轟趴了，不知道今天的補考怎麽樣……我買了條魚，準備做給他吃，但他情緒好像不太對……”

  “我知道了……他沒來找我，妹妹又出現在浴室裏，我覺得我該搬家了……”

  桑笙念完往生咒，麵前的一堆鬼嬰童盡數燒成灰燼。

  她在鋪子裏轉了一圈，經過架子台時腳步微頓。羅沉處理地很幹淨，半點痕跡都沒露。

  可就是太幹淨，更引人懷疑。她走出蓮花落，斂眉看向被貼上黑色封條的鋪子。

  塗了鮮紅顏色的手指，輕輕點著左眼下的金色妖姬麵具。

  瑤月姬煙眉一挑，道：“近前來，讓姐姐好好看看。”

  古愚警惕地看她一眼，躲到桑笙身後。

  “呦嗬，你倒會找靠山。”瑤月姬輕笑道。

  桑笙回頭道：“這裏是浮世繪，她叫瑤月姬。你要是想留下，就過去讓她看看。”

  瑤月姬支起手臂，慵懶地靠在櫃台上，細長的眼裏蒙了層霧，讓人看不清神色。

  古愚緊抿著嘴，在桑笙的注視下，低頭走過去。

  “抬頭，把臉露出來。”

  他不動，自有人替他。瑤月姬的手下小弟上前來，粗魯地薅起他的頭發，拽著人把臉朝向瑤月姬。

  古愚眉頭皺起來，嘴巴閉得緊緊的。

  桑笙皺眉，唇抿起。

  細長的眼忽地笑開了，瑤月姬輕笑道：“這皮子好呀，怎麽就落那個老玩意手裏了？”

  “雖然少了條胳膊，不過看阿笙的麵上，留下吧。條條，帶下去好好教教。”

  瑤月姬笑著，被叫做條條的男人，拎著木頭樁子似的古愚往後院去。

  桑笙握拳又鬆開。

  “他飯量挺大，不挑食，給他吃飽。”

  瑤月姬支起下巴看她，揶揄道：“瞧你，跟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心軟嘴硬。”

  隻是這裏容不下心軟之人。

  桑笙起身：“走了。”她戴上麵具，快步離開。

  走出鋪門，身後的簾子被撩開。桑笙回頭，追出來的古愚扯著她的胳膊。

  巷子裏的人斜著眼睛往這邊瞅。

  條條要將人逮回來，被瑤月姬一個眼神阻止。

  古愚嘴唇蠕動幾下，將手裏的東西塞到桑笙手裏。桑笙低頭，是幾株瘦小的靈脂草和山梔子。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桑笙手上的牙印子，小聲道：“塗上。”

  瑤月姬倚在門口打了一眼，道：“行了，阿笙什麽時候用得著這麽寒酸的東西了。回去，趕緊把那礙事的頭發剪了去。”

  古愚低頭進了鋪子，桑笙握緊手中的草藥，轉身快步離開。

  臨近月半，執法處眾人忙碌。桑笙在古鎮轉一圈，送走了好幾個趁機打劫的孤魂野鬼。

  白琛跑了幾次地府，不慎被崔玨逮住，罵得他心情鬱鬱。

  “這次打死我也不去了，老子不伺候了。”他癱在藤椅上，老頭衫黑短褲，蒲扇蓋住臉。

  驥臨削了菠蘿，浸在鹽水裏：“去年我跟子期跑了五次，白琛阿墨三次，喬夜遊光兩次，阿嫵，一次。”

  “哎哎，不是，你們都都看我幹嘛？拜托，我這麽一丟丟的職位，你們也忍心讓我去麵對崔判？”

  眾人點頭。

  孟嫵抱著海碗看向桑笙，可憐巴巴：“老大……”

  附在嫁衣上的怨氣太重，縱使送她入了輪回，也苦不得善終。

  桑笙日日念咒，到了今日，也隻將其稍稍驅散開。她收了鎖魂塔，放進檀木盒子裏。

  “我可不插手，免得你們覺得我偏心。”桑笙從櫃台裏走出來，“不過，今年去各分區的活兒……”

  孟嫵登時抱著碗跳起來，手高高舉起，急急道：“我我我！老大，我去！”

  桑笙有些猶豫，孟嫵急忙跑過來表衷心：“老大，相信我，我可以的。”

  “你一個人真能行？”

  孟嫵嘻嘻笑著，挽著她的胳膊，順著竿子往上爬：“那老大讓阿墨同我一起嘛。”

  桑笙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表示應允。

  在孟嫵跳大神似的慶祝中，白琛取下蒲扇，一臉悲催。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佞臣得人心呐。”

  他坐起來，伸手向著盤中的菠蘿而去。菠蘿在指尖一晃，盤子被端走。

  “來，老大，嚐嚐。”驥臨端著盤子，一臉的正氣。

  桑笙很給麵子的嚐了一口。

  白琛歎口氣癱了回去，麵帶對世風日下的悲愴，和怒其不爭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