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林蓁蓁，女，二十一歲，生前為物證學的一名大三學生。”

  秦錚一路將車開得飛快，臨近下午下班的時間，他摁著車喇叭摁得震天響。

  副駕駛上坐著剛上完課的祁聲，他穿著黑色襯衫，隨著車身的晃動微晃身子。

  “據她的室友反映，林蓁蓁大二就搬離了宿舍，在外租房住。從那時起，林蓁蓁再沒有搬回宿舍。”

  “之所以接到報案，是因為林蓁蓁今天有一門補考，結果考完試她也沒出現。學校找不到人，隻好報了案。”

  “小舟他們找房東拿了鑰匙，進去一看，發現了這個。”

  秦錚一手開車，一手拿著手機遞給祁聲。

  小舟發來的照片上，一個巴掌大小的人偶娃娃，被擺在三角櫃上。在人偶的麵前，還擺著香爐和瓜果、零食一類的東西。

  饒是大白天，小舟他們進門時，也被一臉詭異表情的娃娃嚇了一跳。

  在路上堵了一會兒，出了市裏，秦錚愣是把警車開出了生死時速的意思。

  昨夜下了大雨，今天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天，郊區外一邊泥濘。

  別墅獨立地建在高處的一片樹林中，秦錚把車停在了下麵，離別墅二百米遠的地方。

  下車時，天色微暗。祁聲閉一閉眼，壓下不適。

  小舟和許煦拉開警戒線，迎上來。

  “秦隊。”

  “祁教授。”

  秦錚套好鞋套手套，問他：“怎麽樣？”

  “隊裏的法醫初步診斷，死者的死亡時間，約在昨晚十一點半左右。死者是麵部朝下浸入浴缸中，生前掙紮得厲害。”

  “嗯，還有呢？”

  小舟撓了撓頭：“還有就是，您自己去看吧。”

  別墅古典精致，帶著被歲月遺留下的滄桑，在鬱鬱蔥蔥的樹木間，如今又添了一絲陰森。

  據目前的信息可知，別墅的主人早年出國，把房子留給了朋友代為照看。

  隻是現在看來，這位朋友似乎並未盡心照看。

  年久不曾住人，房子裏牆皮受潮開裂，地板翹起，踩上去吱嘎作響。抬腳，又是一股子混合的腐朽潮濕氣味。

  各處是灰塵蜘蛛網，祁聲握拳抵在唇邊，壓抑著口罩下溢出來的咳嗽。

  秦錚進到西側的房間，明白了小舟的欲言又止。

  他下意識看向祁聲，祁聲目不斜視，在屍體旁駐足。

  現場的警員，小心搜尋著別墅內的痕跡。秦錚立在一旁，麵色凝重，緊緊盯著祁聲的動作。

  別墅內扯了線，大號探照燈掛起，冷白的光直刺刺地在房間裏長驅直入。

  祁聲垂眸，光線在鏡片上折射，目光所及，林蓁蓁的頭被一團黑影纏住。

  天剛擦黑，古鎮的巷子裏便點起了燈。

  八月過大半，細雨蒙蒙，秋意甚濃。腳步聲噠噠地在青石街上響起，雨在花骨朵裏積了水，壓得枝頭傾斜。

  浮生若夢的兩扇門大開，來來往往三兩人。

  門前掛了兩個蒙著鮫紗的燈籠，光影綽綽。大黑狗肅著張狗臉，威風凜凜地蹲在順順身邊。

  順順叫了個人過來替他，自己領著桑笙幾人往裏走。

  一直走到後門，從後門處望去，蜿蜒的石階在夜色中望不到邊。

  順順取了幾個號碼牌給他們，又從腰間取下幾個麵具。

  “山路難走，姑奶奶小心著腳下。”

  桑笙接過戴好，抬腳下了石階。

  幾人在曲折的山路上，跟著前方豆大的光往前走，身前身後皆有行人。

  雨霧太大，就算打了傘，霧氣也能到了傘下，凝結成水珠濕了衣袖頭發。

  前方隱約有人聲傳來，臨近古城，陰氣越發地重。

  桑笙走著走著，肩膀一沉。

  戴著銀色狐狸麵具的白琛，從另一邊擠到她的傘下：“老大，借個肩膀靠靠。”身後四人緊跟上來。

  從古城進口，排了成群的人。桑笙被他們夾在中間，拿著號碼牌進了城。

  一進城，人群散開。

  古城內的光像是蒙了層紗，就連鋪子內透出來的光，都像是半夜墳地裏的鬼火，有光卻不甚明亮。

  街邊擺著一些賣古董、草藥等的小攤子，攤主腳邊的燈籠光撚得極小，兜帽一戴，聲音一壓。

  就算湊近了看，也看不清人臉。

  陸續有人在攤子前停下，嘰嘰咕咕幾句，掏了錢把東西收了。

  窸窸窣窣，細細碎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鬼市漸漸熱鬧起來。

  來來往往的鬼市眾人，皆身著披風，將身形緊緊遮住。

  桑笙攏了攏寬大的黑色披風，指尖碰到脖頸，被指尖的涼意冰得一顫。

  她揉了揉發涼的耳垂，脖子上不期然勾上來一條胳膊。

  狐狸麵具上裝飾用的白毛毛，輕輕掃過她的眼尾。

  身著銀藍色披風的白琛，勾著她假意看向架子上的貨物，湊到她耳邊道：“老大，看那邊。”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倚在大槐樹下的三個人，揣著手眼神隱晦地往這邊看。

  抬手打掉他的爪子，桑笙伸手取下麵前的一串銅錢匕首，轉身。

  “付錢。”

  回身時，眼風掃過槐樹下。那三人身形緊繃，手腳動作刻意。連身上那套衣服，都選的不甚合身。

  嘖，桑笙撚了撚手指。

  古城巷子錯綜複雜，走著走著便沒了路。桑笙左拐右拐，拐進了一條窄巷子裏。

  這條巷子行人少，站在巷子口打眼望去，漆黑寂靜，隻有幾點昏黃的橘燈。

  一眼望不到頭，叫人心裏咯噔一下。

  長街寂寂，外圍的聲音隔了條街，顯得遙遠不真切。

  兩邊的鋪子門開了一半，裏麵人影綽綽，燈影惶惶。門前的簾子微微晃動，在暗處藏著的眼睛，盯著桑笙幾人走過。

  木屐聲噠噠地敲著石板，在巷子裏傳來空空的回音。

  行至一半，一股異香傳來。桑笙走到香味最濃烈處，停下來。

  門前掛著深藍色的簾子，簾子被風吹動，翻飛間，鋪子裏女人的半張臉露了出來。

  桑笙撩開簾子，戴著半片金色妖姬麵具的女人，正懶散地倚在櫃台上，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支毛筆塗塗畫畫。

  抬起眼見了他們，女人直起身子，淺淺笑道：“今兒是什麽好日子，執事大人怎的有空過來？”

  房間裏的香味太衝，白琛揉了揉鼻子，忍住打噴嚏的衝動。

  “便是為了掩蓋屍臭，也不必將整池子香料都倒進去吧。”

  桑笙摘下兜帽麵具，女人輕笑，回身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小紙包，打開香爐倒了進去。

  細長的銀匙攪了攪，一股淺淡的清香，輕柔而不容拒絕地，吞掉了奇異的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