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笙落下最後一筆，雙手飛速結印。三道魂識符已成待發之勢。

  老道的實力桑笙摸不清，但此人給她的感覺極其詭異。三道魂識符若是困不住他，拖也能拖上一會兒。

  趁著這機會，她先將這礙事的雞給宰了。

  瞬息間打定主意，桑笙周身的氣勢變得淩厲，衣袖頭發被急風揚起。

  瞎眼老道微微側頭，嘴角扯了扯，扯出細小的弧度。他道：“我道怎麽回事，今晚一個兩個都來了。”

  桑笙眼皮微微抽動。

  他輕聲哼道：“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芳魂銷耗……”

  哼聲宛如魔咒般縈繞耳邊。五毒巽羽忽閃兩下翅膀，眼瞼翻動，盯著門板蠢蠢欲動。

  風中有輕微的破空之聲。眼看五毒巽羽飛起，鐵鉤子幽幽泛著寒光。

  白琛抬腳踹門，門板破開，一龐然黑影向著自己撲來。

  耳邊被灌進讓人顫栗的叫聲。白琛脖頸發麻，身形僵住。

  那龐然大物囂張地衝到麵前，叫到一半，脖子似被卡住，忽然毫無預兆地墜落下去。

  桑笙一腳踩在五毒巽羽的後背上，借力跳出。

  “老大，喬夜出問題了……”

  她彎腰落地，白琛阿墨一左一右扶住她。

  “走。”

  桑笙調了藥，緩緩倒進熱氣騰騰的浴盆裏。‘喬夜’緊閉著眼靠在木盆邊上，露出的肩膀寬闊有力。

  她拿過一個湯罐子來，裏麵紅糊糊一片。

  “泡半個小時，拎出來擦幹後，塗上這個東西。”

  轉身欲走，又回身囑咐道：“抹勻點，別到時候膚色不對，又來找我哭訴。”

  喬夜正盯著木盆中‘喬夜’眉心處的一朵小梅花印子，聞言抬頭糾正她：“小爺我幾時哭訴過？那叫‘對商家提出正當又合理的售後服務’。”

  桑笙取下搭在肩上的白毛巾，丟到木盆裏‘喬夜’的頭頂。

  “成，隨你。”她一撩簾子，走了出去。

  桑笙從水中浮出來，抹了把臉，胳膊搭在浴盆邊緣。白玉鐲輕輕撞在木盆上。

  霧氣氤氳，她睜眼，眼睛被水泡的有些發脹。

  天色乍明，簷角的銅鈴被風吹得亂響。

  天井裏的薔薇梔子，快要開出了院牆外。

  桑笙披了件鬆垮的寬袖外衫，腳上趿著雙人字拖，支起條腿來坐在廊下的長凳上，邊吃粥邊看雨。

  “姑奶奶，用著飯呢？”

  一個板寸少年嬉笑著過來，身上掛著細小的雨珠。他全然不在意，走到廊下一抹臉，接住桑笙丟過來的毛巾，隨意擦了擦身上的水。

  白琛一手托著碗粥過來，往桑笙旁邊的小板凳上一坐。

  “呦，小探子來了。怎麽著，用點？”

  順順笑道：“不了，白爺您用。我就是來看看姑奶奶，見姑奶奶一切都好，我這就回去了。”

  桑笙晃了晃碗，喝完最後一口，道：“喬夜一時半刻醒不來，早飯多了一份，去屋裏拿去吧。”

  “哎。”

  順順端著粥，嘴裏叼著隻包子，腳一勾，勾了個凳子坐下。

  他兩三口吃完，不等咽下，半碗粥進了肚子裏。

  白琛說他：“媚姑幾天不給你放飯了？知道的以為你在吃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打劫來了。”

  順順嘿嘿地笑，捏著碗一仰頭，把剩下的半碗喝完。

  桑笙從屋裏出來，拿了隻包子放進他碗裏。

  “昨晚走得急，忘了問一句。旅舍昨晚還好吧？”

  順順咬了口包子：“挺好的。姑奶奶走後，跟啥事都沒發生一樣。”

  白琛微微一笑：“可不是，都是裝聾作啞的好手。”

  昨夜喬夜被傷，他便知來者不善，怕是防著他們幾個來的。沒想到那瞎眼老道著實厲害，竟連桑笙都拿他不下。

  還有那隻毒公雞，著實驚了他一跳。直到今早想起來，後背還在發麻出冷汗。

  這讓白琛很不爽，在看到順順時，更加不爽了。

  順順撓了撓頭，看一眼桑笙，為難道：“姑奶奶，浮生若夢的規矩您也知道，不問來不問去……”

  桑笙晃著碗裏的粥，道：“知道了，回去告訴媚姑，昨晚損壞的東西，估估價，中元節那天給她補上。”

  白琛“嘖”一聲，未等開口，桑笙已喝完粥，伸腳踢了過去。

  “嘶……”

  “哎。”順順應下。

  臨走，他回身叫住桑笙：“姑奶奶，昨晚我沒在跟前，所以並不清楚。不過後半夜收燈油的時候，我聽見那屋裏有人在說話。”

  “說的什麽我沒聽仔細，隻聽見有個聲音在叫，明先生。”

  “祁教授。”

  祁聲頓住，有個女生拉著同伴追上來，臉上眼中，帶著這個年紀藏不住的小心思。

  “祁教授，您好，我是大三物證學的林蓁蓁。”

  眼神略略掃過，隨即移開。

  林蓁蓁符合當下所有熱情小女生的特點，年輕陽光，帶著點無畏的小驕傲。

  此刻她站在祁聲麵前，看向祁聲的目光，已然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目標人物。即便祁聲麵色淡淡。

  “您之前講課的時候，說過早期和晚期的屍體現象，是可以偽裝的。我想知道，在排除人為和氣象條件的作用，有沒有可能，是超自然因素？”

  祁聲終於抬眼，注視著麵前微微笑著的林蓁蓁。

  “你想說什麽？”

  林蓁蓁背著手，微微一歪頭，笑得青春燦爛。

  “祁老師，您相信鬼神論嗎？”

  夜晚，霧色濃濃。婺城東郊區的一幢別墅內，靠近西側的房間裏窸窸窣窣。

  八月秋雨生涼，郊區的蟋蟀聲聽著淒涼衰敗。穿堂風打樓道走過，虛掩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房間裏拉著厚厚的窗簾，窗子半開，沉重的暗紅色窗簾，不時飄動幾下。

  窗簾飄動間，有光漏進來。

  房間裏的水龍頭似乎壞掉，一滴一滴滴著水。光隨著窗簾時斷時續，窺見了房間裏的黃符和香爐。

  幾根細香的香灰被吹斷，煙塵飄飄灑灑落地。落在滿是灰塵的地板，消失無蹤跡。

  一條細小的水流，緩緩吞噬掉混著香灰的塵埃。

  一道長長的水痕沿著浴室的方向劃過。門把手生了鏽，風一吹，浴室的門開開合合。

  水從生了黃垢的浴缸裏流出，順著雪白的手臂，流到年久失修翹起的地板上。

  黑夜沉沉，一道閃電驚雷劈下，大雨怫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