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夢醒
作者:月亮不睡我不睡      更新:2021-05-11 02:28      字數:2470
  桑笙雙目緊閉,眉頭緊皺。

  她被拋進了一團光影中,像是看老片子一樣,眼前的景象一一閃過,卻又身臨其境。

  夢中的絕望從地獄深處蔓延,困住她掙脫不開。

  白琛立在不遠處,滿頭銀發飛動。嫁衣女鬼雙腳離地,在床邊懸起,身上的捆魂索,悄無聲息纏上了桑笙的手腕。

  孟嫵披頭散發地過來,罵了一聲:“怎麽辦?直接把她打散?”

  白琛眯眼看著桑笙浮在身體上方的魂魄,淡聲道:“你去打一個試試。”

  不光能打散女鬼的,還將桑笙的打散,往後鬼生,地獄十八層歡迎你。

  憐君深夜醒來,身上已被妥帖收拾好。她盯著頭頂的承塵帳子,外間裏兩個丫鬟低聲說話。

  “真慘,大婚發生這種事。以後她在覃府可怎麽待得下去。”

  “是啊,大少爺本就不喜她,現在連看都不想看了。”

  “聽說當初大少爺是拒了婚的,是何先生硬把她塞給了少爺。這孤男寡女在山上待了幾晚,總算是賴上覃家了。”

  “所以她成了如今這副樣子,是報應啊……”

  憐君靜靜聽著,胸口發悶,喉頭腥甜,“哇”地一聲吐出口血,終昏昏沉沉暈了過去。

  她在房中躺著,外麵的事,一字不落地從兩個嘴碎的丫鬟嘴中傳過來。

  覃雲青有商會和程家支持,覃雲山對上他沒有任何優勢,隻能乖乖任他宰割。

  憐君昏昏沉沉地躺了數天,再度醒來,前院的歡鬧聲傳入陰氣沉沉的房中。

  兩個丫鬟在抱怨大喜之日還要困在房中。

  她盯著帳子頂,想起來,今日原是覃雲青同孫瑤的大婚之日。

  苑州城的少帥,與商會會長之女,今日必定是熱鬧至極。她撐著身子起來,頗有種被抽絲剝繭的虛弱感。

  “你們兩個出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

  突兀的聲音響起,喑啞的聲音在陰沉的房間裏,顯得可怖。兩個丫鬟嚇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搡搡地走了。

  憐君挪到窗前,使勁將窗子打開,外麵的陽光泄進來,滿室明亮。

  眼睛刺痛,她微微眯眼,眼淚流出來。她歎道:“真是個好日子。”不像她,大喜之日隨便挑在了個陰雨天。

  那身破掉的嫁衣沒被丟掉,她取出針線,一針一線縫的仔細。

  幾日來憑著參湯吊著命,修補完,憐君沒忍住,一口血吐在了嫁衣上。素淨的手指間洇出血,塗在指甲上,像是鮮豔的丹蔻。

  她恍若未聞,換上嫁衣,坐在梳妝鏡前。

  黛眉微描,脂粉細塗,最後點上口脂。隨意挽了個髻,憐君取出金鳳冠來戴好,蒙著蓋頭出了門。

  覃府上下忙著這場隆重的婚禮,沒人在意她攀上了高樓。府中各處張燈結彩,入目盡是紅色。

  她走得極緩慢,一步一步上了高樓。底下大堂支起了戲台,她聽出來了,是弄春班,他們的《畫堂春》唱得極好。

  憐君不自覺地跟著哼唱。

  一步銀鈴一響,清脆的聲響引人昏昏欲睡。憐君強撐著,在欄杆旁站定。

  她那日與覃雲青並未行完禮,他便急吼吼地去尋孫小姐了,蓋頭下自己的樣子,都沒瞧上一眼。

  憐君有些遺憾,她穿著這身嫁衣,是真的很好看呀。

  咿咿呀呀哼著《畫堂春》,底下的戲台上了新戲,是《長恨歌》。

  憐君手指在空中挽了個花,這是合衾酒,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她拽了拽蓋頭,銀鈴響了響。

  高樓中盡是嫣紅,熱鬧聲聽著刺耳。憐君拽著垂下來的紅綢子,搖搖晃晃立在欄杆上。

  好可惜啊,當初不去那齋月軒就好了。

  她低頭看著腳下,紅色的裙擺好似一朵火焰,在風中被吹起。

  早知如此,那晚那句話,就當做沒聽見了。

  台上咿咿呀呀唱著曲兒,她喃喃:“早知如此絆人心,莫若當初不相識……”

  風吹起了紅蓋頭,銀鈴聲響得歡快,憐君看著不斷遠去的閣樓,喟歎一聲。

  “白無常,你趕緊想個辦法!”孟嫵蹲在地上撕扯著頭發,眼睛紅的像鬼一樣。

  白琛緊盯著床上神魂不穩的桑笙,心提到了嗓子眼。捆魂索將女鬼和桑笙連到了一起,鬼魂融進了桑笙的識魂內。

  這種情況下,隻有將鬼魂強行剝離。可別說他們做不到,就算能做到,大概率也會損傷桑笙的魂魄。

  白琛拿著銀月杖,呼出口氣:“等著吧,現下隻能看老大的本事了。”

  桑笙聽見了河流的聲音,在一望無際的黑暗裏。她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子從高處躍下,無力的感覺吞噬著她。

  粗重的黑鏈條捆住身體破碎的女人,將她擺在縛靈陣裏的黑鼎上。黃符一張接一張地貼滿身,硬生生將她的往生魂束縛住。

  在漆黑的暗室裏,桑笙看見門縫裏,閃過一雙滿是仇恨的眼。

  漫天的火光燒得夜空亮了半邊,從火光中,跑出一個仰天大笑的男人。

  他身上被火舌燎傷,卻似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身旁的女人尖叫聲淒厲,不停地拍打著身上的火焰。

  男人對著她低語幾句,轉身一步一步走出火光,隻留渾身被燒傷的女人在火中尖叫。

  火焰升空,桑笙腦中的黑暗被一點點燒去。眼中火燒火燎之感慢慢消退。

  巷子裏咿咿呀呀的聲音逐漸清晰,神魂下落,好似塵埃落定。

  桑笙睜眼,眼前銀光一閃,隨即一碗湯抵在唇邊。

  “老大,你可算是醒了,來,喝口湯。”

  忍著吐的衝動,桑笙喝完湯,抖著手鬆開掌心中握著的銀月杖。

  “白琛,你KPI還要不要了?”她手一抖,捆魂索從身上滑下,女鬼披頭散發地立在床邊。

  抬手扯出禦魂塔,桑笙把她收了進去。身體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她一動,渾身的骨骼盡響。

  小旅館內的房間忽然亮了,在淩晨燈紅酒綠的狹小巷子中,並不惹人注意。

  桑笙擦著頭發走出來,身上還帶著溫熱的水珠。

  旅館老板賠著笑,桌上擺了一桌子的錄像帶。她擦著頭發,抬腳踢飛擋在沙發前的紙箱子。

  白琛會意,打了個響指,桌上的錄像帶著了火。

  旅館老板瑟縮一下,結結巴巴道:“三,三位,饒,饒命啊,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你覺得,你還有以後?”白琛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

  太陽將出未出,桑笙立在窗前,看著城市角落中,陰暗滋生的擁擠小樓房。

  清涼的光線下,宿醉初醒的男人們,晃晃悠悠地從一個個的小門中出來。她移開視線,一手捏著湯碗送到嘴邊。

  身後,孟嫵捏著旅館老板,給他灌了三大碗湯,直喝得老板眼白直翻。

  白琛揪出了暗巷裏養的小鬼,順帶帶了幾份早飯。

  “老大,艾葉肉餡的包子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