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中見君2
作者:月亮不睡我不睡      更新:2021-05-11 02:28      字數:2383
  覃大帥是苑州城最有權勢的人。

  覃大帥從小沒上過幾天學,從牛背到馬背,再到西洋來的鐵殼子,他最洋洋得意的,除了大帥府的七房姨太太,就是有個學問高的兒子。

  待他將這門好親事一說,他最得意洋洋,學問高的兒子,險些將他批鬥成罪無可赦的老武夫。

  覃大帥重重拍了下桌子,聲音比外麵的雷聲還要響。

  “孽子!我是你老子,你的事老子如何做不了主!”

  “是我娶親,娶的是誰,自然是我說了算。您這是老思想,封建。”

  覃大帥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老子說讓你娶,你就必須娶!”

  覃雲青惱道:“雞同鴨講,對牛彈琴。”說罷,起身出門,留下覃大帥在房間裏憤怒。

  “個小癟犢子!他敢罵老子是鴨?還罵老子是牛?把他給我叫回來,老子錘不死他!”

  覃夫人在一旁輕聲勸慰,覃大帥越想越氣,將五姨太遞到手邊的參茶砸到地上。

  “來人,去給我盯著這個混賬。我倒要看看,回來這麽些天,他日日跑出去見了什麽人,做了些什麽。”

  覃雲青徑直來到城中的齋月軒,沿著樓梯上了三樓。

  走到一間房前,推門,裏麵盡是些身穿黑色學生裝的青年。

  “雲青,你來,”一個青年上前來,伸手拉他到桌前,指著報上一處道,“瞧瞧,咱們小荷文學社的第一篇登報文章!”

  小荷是新學府的學子,共同創辦的學社。

  覃雲青幾人剛回國,探求追求的真理時,兩波新思想碰撞出了火花。惺惺相惜間,遂一同加入。

  小荷欣欣向榮,老派的學士便看不過眼去。

  何守愚看了報,連連搖頭:“現在的小輩,仗著識了幾個字,便口無遮攔,隻會逞匹夫之勇。魯莽,激進至極!”

  報紙被收走,何憐君關了房門,將報紙拿出來細細地看,看完將小荷文學社的文章剪下來,藏進了書中。

  沒人時,何憐君翻著書,一字一句地揣摩文章的意思,腦中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天在齋月軒三樓的竹簾後,她看見了軒內高談闊論的青年。

  那般意氣風發,神采奕奕,勝過她所見的所有風光。

  ……

  大暑,覃府設下賞荷宴,門前車馬一直排到前街。

  何憐君下車,望見門前府內人影重重,人聲喧喧。不時有熟人與何守愚寒暄一二,瞥向她的目光滿是深意。

  帥府威嚴,這處小荷塘,修得倒是別致。水榭與接天蓮葉,悠悠碧湖相得益彰。水中養著鯉魚,不時撞得荷花荷葉亂顫。

  水榭閣樓裏擺著流水席,各式點心菜肴往席上送。

  不遠處,程鳶搖頭晃腦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浣紗弄碧水,自與清波閑。皓齒信難開,沉吟碧雲間。”

  他手裏拿著卷書,以書拍掌歎道:“好詩好詩,唯有這等好詩,堪配佳人。”

  這說的便是上座的何憐君,幾人默契地看向覃雲青。

  這荷花宴請了各方女眷,適齡的小姐,卻隻請了何家女一人。

  其用意眾人看得清楚,隻是雲青因這事久久不能開懷。

  這等包辦婚姻落到他們幾個頭上,還好說些。一來沒有情投意合的人,二來反抗也容易,大不了鋪蓋一卷,再回英國。

  覃雲青卻不能。他是大帥欽點的繼承人,心裏還有個孫家小姐。

  好友在一旁安慰,卻落不到實質。大約都覺得,他注定要栽進這門包辦的親事中。

  覃雲青心中鬱結。

  傍晚,荷塘上灑下微粉的光。賓客散去,荷塘邊一片寧靜。

  水榭的欄杆旁,立著道纖細身影,湖色的衣裳帶著一股夏荷的幽香。

  何憐君往湖中撒了幾粒魚食,青鯉紅鯉浮出水麵。她抬眼望著夕陽餘暉,風吹起耳畔的發絲,送來陣陣清香。

  身後響起腳步聲,帶著蓄謀已久的沉穩。何憐君起身,回身盈盈一拜,未及出口,便聽覃雲青說道。

  “何小姐,覃家的意思您已知曉。恐小姐誤會,雲青特來表明心跡。”

  “雲青心中已有喜歡之人。這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雲青恕難從命。”

  “還請何小姐見諒。”

  ……

  立秋過後,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細雨蒙蒙間,後院的藥草圃裏,落敗的梔子花叢旁,蹲著一道月白的身影。

  何憐君拿著小鋤頭,挖出一顆百合的莖根,一瓣一瓣好似蒜頭。

  “小姐,這雨雖小,但落在身上甚涼。您身子剛好,別再著涼了。”護月撐傘。

  “無事。爹回來了?”憐君握著小鋤頭起身,兩人往廳中去。

  “還沒呢。”

  何守愚一早就被帥府的人接走了,眼看到了用晚飯的時候,還不見人。

  她淨了手,換了身衣裳。護月端來一碗熱湯,看著她喝下。

  想起城中這幾日,關於覃家少爺和孫小姐的傳聞,護月小心地打量了何憐君一眼。

  聽聞這孫小姐常設宴會,不是舞會便是下午茶。這苑州城的太太小姐們,被請了個遍,唯獨漏了何憐君。

  又聽聞,覃大帥府上的公子,乃是孫小姐的座上賓。每逢宴會必得到場,為孫小姐撐場子。

  兩人西裝洋裙,手挽著手,活像西洋婚禮上的一對璧人。

  何憐君喝了湯,挽起頭發袖子清洗百合。翠白的莖根上,還帶著一點翡翠色,瞧著煞是好看。

  夜色漸濃,她吃罷飯,坐在房內看書。何守愚久久沒回家,她挑了挑燭花,想到最近城中的流民,必是近日局勢加緊。

  小荷文學社在苑州城已小有名氣。何憐君對著燈光,翻開《小荷文集》。

  念至竹山君的文章,腦中翻湧起一道身影。

  她撫著紙頁,想起覃雲青當麵拒絕她的那天,心中微刺。

  心悅與君,可歎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

  城中流民甚多,恩施館已皆數住滿。何守愚最近忙著安置他們,還要跟商會那些老狐狸交涉,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一日清晨,天下著小雨,何守愚早早出了門。

  憐君喚來護月,小聲叮囑幾句,兩人換了衣裳出門。

  城門口擠了不少外地逃來的流民。

  如今不少地方鬧了饑荒,還有兵匪。他們一路提心吊膽,忍著饑餓到了苑州城,一鬆懈,成群的人患病。

  城中人不願流民進城,生怕帶來什麽疫病。

  城門附近放粥的地方支起棚子,成群的流民擠擠攘攘,還有不少人蜷縮在牆角處淋雨。

  衛兵在大聲嗬斥,維持著秩序。護月撐傘,護著憐君來到一旁支起的白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