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好似一個鐵坨子，直直地下落。她聽見了呼呼的風聲，咿咿呀呀的聲音漸近。

  伸手在空中狠命一掐，桑笙眼皮輕顫，而後緩緩睜開。

  朱唇微啟，帶著被吵醒後隱忍的怒氣：“想死？我度你。”冷冽的眼神，低沉沙啞的嗓音，猶如鬼魅。

  一個梳著朝天辮，眼瞳濃黑的白臉鬼娃娃，蹲坐在她身上，嘴裏發著奇怪的嗚哇聲。

  桑笙皺眉，手指收緊。

  脖子被扼住，明明早已是咽氣之人，鬼娃娃還是感覺到了一股瘮人的垂死感。

  鬼娃娃不敢再哼聲，也不敢撲騰。桑笙心情有些差，被吵醒的後遺症，刺得她太陽穴突突地疼。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門鎖內的卡扣“哢噠”一聲。

  桑笙眼神發涼，悄無聲息地落地。

  門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了進來，他輕手輕腳地把門合上，回身時跟一雙快要裂開的黑瞳對上。

  不等他直起身子，淩空一股力量，抵著他的咽喉把他抵到門上。後腰被門把手猛烈地撞擊，他卻沒法呼痛。

  白眼珠直翻，他奮力地看過去，借著一點微弱的光亮，終於看清了麵前的場景。

  墨發在身後無風自動，女子朱唇緊抿，眉眼冷冽，看他像在看一隻待宰的豬。

  尤其是，她的手裏還掐著一隻眼珠子都要崩出來的鬼娃娃。

  美煞神，這尊美煞神竟叫他給遇上了。

  桑笙見他還敢盯著自己看，腳下用力，直憋得那男子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白琛悠悠地轉回房間，電流聲滋滋響過，燈光一閃，屋子裏驟然亮堂。一人一鬼正吊在天花板上，像是待烤的肥雞。

  他看著一人一鬼的慘樣，笑嗬嗬道：“呦，還挺……”

  熱鬧……

  “閉嘴，關燈。”桑笙披頭散發地坐在沙發上，臉色不好看。眼睛被白刺刺的光一刺，又疼又漲，難受得緊。

  鬼都聽出來桑笙心情不好，白琛利索地閉嘴，打了個響指，整條巷子的燈全滅了。

  外麵一片驚呼吵嚷。

  桑笙穿著灰色背心，乳白色的睡褲，盤腿調息片刻，睜開眼平靜道：“查查他的壽元何時盡。”

  知心無常白琛從善如流道：“觀他麵相，今夜必死。”

  “唔唔！”被吊起來的男子劇烈地掙紮起來。

  白琛溫柔地笑著：“再大點聲，我現在就帶你走。”

  屋裏安靜下來，桑笙看著那個鬼娃娃，指尖微動。

  臨西一間別墅的地下室裏，傳來淒厲的慘叫聲。門外守著的黑袍男人低著頭，耳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過了許久，慘叫聲停歇。一隻玉白的手扶住門框，指甲上塗滿了紅色的指甲油。

  “怎麽回事？”

  聲音隱含怒氣，黑袍男人微微抬頭，小心地看了女人一眼，道：“眼看就要成功時，被人截了胡。”

  女人走出來，門框留下了紅色的掌印。

  “啪！”

  男人的臉被打向一邊，臉上沾著粘稠的黑血。他不敢多說，低頭恭敬地等著女人的訓斥。

  “廢物！我給你的東西呢？”

  男人頭低得更低了：“被，被滅掉了。”

  桑笙留在了臨西。旅館的老板戰戰兢兢，隻差沒把桑笙當菩薩一樣供起來。

  在下一個命案發生前，女鬼和女鬼身後之人，需盡早滅掉。

  桑笙盤腿坐在沙發上吃著飯，瀏覽著遊光發來的信息。

  在幾個受害者和昨夜被害未遂的女子的列表裏，有隱藏起來的對話，遊光發了鏈接過來，桑笙點開。

  開始的內容很正常，就像是閑聊般。人傾向於訴說自己不公的遭遇，尤其善於向陌生人訴說。

  在虛擬的網絡上，不用麵對麵的訴說，似乎更容易一些。不需對麵的人刻意引導，幾個女生便將自己的情況托盤而出。

  桑笙往下翻，看到了幾張保存下來的符紙。黃符上朱砂勾勒，桑笙看下去，多是引人平心靜氣的符文。

  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朱砂符文描畫，忽的眼前一花，熟悉的刺痛感襲來。桑笙捂住眼睛，眉頭微皺。

  這些時日眼睛總會脹脹地酸疼，她以為是用眼過度，可昨夜裏的刺痛，簡直像是尖刀剜著血肉一般。

  桑笙閉著眼，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腦子裏閃過那幾張黃符。

  幾張黃符變換次序，不停地在她眼前閃過，眼睛還是有些疼。

  正沉思間，旅館的門被敲響，還有兩聲喵喵叫。

  開門，孟嫵大包小包地出現在門外。小梨花蹲在行李箱上，脖子後掛著個小包裹。

  “老大，我來幫你啦。”孟嫵嘻嘻笑著進門，利索地從箱子裏掏出熬湯的物件，從砂鍋到食材，一應俱全。

  孟嫵一來，便把屋子裏的窗簾拉開，晴朗的光照進來，桑笙閉一閉眼，眼中酸澀地滲出淚珠。

  “白琛去哪兒了？”

  孟嫵麻利地往砂鍋裏倒著食料，頭也不抬道：“老大你沒看手機嗎？地府群裏都炸了，他倆去幫忙去了。”

  桑笙從包裏翻出手機，點開一看，消息多得差點卡了機。

  一向在群裏潛水的崔玨，一連發了數十條消息。

  桑笙快速看了一遍，新入地府的鬼在辦身份登記時，發現命格被篡改，在陽間的壽元未盡，因此鬧了起來。

  剛入陰間的鬼，對陽間留戀甚重，鬧也情有可原。可這一鬧，竟發現大片的命格被改案例，引得一大片鬼魂動蕩。

  陽間的肉身已經被火化，留在陽間的親人，已經接受了他們死去的訊息。

  還陽不得，返生的意識愈發強烈。鬼聲已成鼎沸之勢。

  地府的辦事廳內，湧來不少鬼民要求查看、核對自己的檔案，還要查看功德卷。

  就連羈押獄中的鬼犯也開始鬧了起來。

  緊接著典獄司中有案卷丟失，又有惡鬼道輪回時，出了差錯，地府一時混亂。

  地府這些年相安無事，能打的幾位都外出辦事、遊玩去了，現場隻有崔判和幾位司官，以及各司長鎮守。

  桑笙點開白琛發來的視頻，萬鬼齊哭，崔玨在竭力安撫，鼻子被飛來一物砸中。

  她聽著視頻裏，白琛忍不住的憋笑聲，很想提醒他這是在地府的大群裏。

  孟嫵拿出一個又一個的食料小盒，桑笙看著她像拚圖似的，把盒子拚起來。

  腦中靈光一現，桑笙將幾張符紙描畫出來，按照符文的連筆處，將零碎的符文拚成完整的符。

  “攝魂咒？”手指不自覺地撚了撚。

  所謂攝魂，便是將人的魂魄引導著離體。而攝魂咒則通過符文，來影響人的神智，加以言語的引導，擾亂其心神。待時機成熟，趁其神思渾噩時，達成某種目的。

  先是引誘受了情傷的女子上鉤，又施以攝魂術，引得嫁衣女鬼附身，雙雙跳樓殉情後，收走他們的往生魂。

  眼睛有些酸痛，桑笙揉著眼睛，腦中有些亂。

  攝魂，女鬼，通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