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中閣樓
作者:月亮不睡我不睡      更新:2021-05-11 02:28      字數:2443
  對著月色,桑笙望進了那雙失了焦距的眼中,隱隱有鮮紅的血,從眼角滲出。

  拽著紅繩的力氣似沉鐵一般,桑笙扯住她,袖子裏的符紙緊貼著紅繩飛了出去。

  天衝,靈慧,中樞,符紙貼在女子的頭頂、眉心和臍部。

  桑笙沉氣,手中的紅繩漸緊,那女子的手腕被勒出血來,滴滴紅血滲進紅繩中。

  一股黑霧從嫁衣上冒出,女子麵部猙獰,仰頭痛呼出聲:“啊!”一股力量帶著她飛在空中,扯著紅繩另一端的桑笙身形微晃。

  擺在地麵上的羅盤劇烈轉動起來,須臾,桑笙隻覺五指間的紅繩,有崩裂跡象。

  要快些了,她屏住氣,扯住線兩手用力往下拽,腳尖蹬地,手纏著紅繩借力翻身上前。

  桑笙穩坐在女子肩上,兩腿向後夾在她的腋下,手緊緊握住綁在女子手腕上的線。

  嫁衣女郎被禁錮在地麵上掙脫不得,惱羞成怒地發出低吼聲:“呃嗬!”

  聲音沙啞,像是鏽跡斑斑的鐵摩擦過水泥地。刺耳得白琛聽不下去。

  “老大,你就不能給她的嘴也來一張嗎?這麽美麗的女子,怎麽能發出如此難聽的聲音呢?”

  白琛歎著氣搖了搖頭,伸手,玄鐵鞭出現在手中,腳尖一點輕雲,白琛執鞭衝過去。

  氣流中有破空之聲,直向著桑笙衝去。白琛身形一頓,即將抽在憤怒女鬼身上的鞭,瞬時轉了方向。

  一條遊動的火蛇繞著玄鐵鞭,白琛皺眉,執鞭往空中甩去,火蛇如跗骨之蛆,順著長鞭往上遊走。

  身下的女子猛地一掙,紅繩被掙斷的瞬間,桑笙腰後折,一腳踹在她身上,借力在空中翻轉落地。

  俯身單膝跪地,她轉頭大喊:“白琛,鬆手!”

  白琛皺眉,在火蛇碰到指尖的瞬間,將手鬆開。

  一隻桃木符破空飛來,穿過火蛇沒入地麵一寸,火蛇瞬間化為灰燼。

  地上正在昏迷的女子,身上已不見紅嫁衣,隻有一身白色的吊帶裙。

  細白的手腕上冒著殷殷的紅血絲,手腕腳腕上,還有紅繩留下的紅痕。在月色下,在潔白細滑的皮膚上,顯出妖冶詭異的美豔。

  白琛摸著下巴,神情嚴肅地看著地上的女子:“老大,這等粗活就交給我吧。”

  他挽了挽袖子,桑笙拿著鞭,麵無表情地擋在他麵前。白琛抱著玄鐵鞭,惋惜地看著桑笙給躺在地上的女子療傷。

  桑笙燒了張符紙,將灰抹在女子的手腕上,伸手觸及她的眉心。

  還好,三魂尚在,隻是魂魄受了刺激,有些散。桑笙收回手,剛燒了張安神符,便聽見樓梯上隱隱有腳步聲傳來。

  白琛收起鞭,彎腰拿起桑笙的包,疾步上前:“老大。”

  桑笙看了眼昏迷的女人,還有明顯是被控製住的男人,撒下兩個小紙人,跟著白琛飛身下樓。

  晚到一步的秦錚,跟臨西刑偵隊的人,上了天台便看見躺在地上的兩人。他握著槍趴在台子上往下看,一無所獲。

  “艸!”一拳拍到台子上,秦錚心裏堵著團火。

  偵查小組上來,祁聲落在後麵上來天台。

  周圍人在搜尋線索證據,祁聲看著滅跡後的紙人,伸腳踩了上去。抬腳時,風吹起了細白的灰塵。

  桑笙衝完澡出來,外間裏一片漆黑,走廊裏傳來幾聲抱怨。

  小旅館就是這般糊弄,她不甚在意地擦著頭發,抬腳往裏走。

  床邊的櫃子上,放著幾個拆下來的針孔攝像頭。

  旅館裏的床睡不得,桑笙從包裏掏出個紙人,扔到空中變出張吊床來。

  外麵的嬌笑聲,醉酒聲,吵嚷聲不斷,這條街上,滿是便宜不過的娛樂場。花一兩百塊錢,就能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

  魚龍混雜之地,倒是讓人生出奇異般的安心。

  桑笙閉眼躺在吊床上,身上蓋著件外套。今夜那鬼蹊蹺,還有那個藏在暗處的人。

  原以為是鬼造孽傷人,現在看來,鬼後又有鬼。

  意識昏沉間,桑笙看到了一雙眼,眼瞳漆黑無焦距。

  那雙眼直直地衝著她撲來,桑笙躲閃不及,眼中忽的一刺,像是在火舌中烤過的針尖紮進了眼睛。

  身體沉重,桑笙勉強地睜開眼,麵前一片模糊。

  周圍場景有些扭曲,桑笙隱約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還有嬌笑歡鬧聲。這聲音,恍惚與睡前巷子裏的聲音重合。

  眼中刺痛,意識混沌,桑笙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她兀自在睡夢中掙紮,一道黑影徑直從緊閉的門中穿過,飄飄忽忽飄向吊床上的桑笙。

  眼中刺痛感減弱,桑笙睜眼,入目是古典精致的閣樓。

  她拽著垂下來的綢帶穩住身形,看著雕花門窗,回字形的樓梯,各處掛著紅綢布紮成的花。

  樓下有咿咿呀呀的戲腔,唱了曲《畫堂春》。

  桑笙看著身穿斜襟丫鬟服,捧著托盤進進出出,編著油光辮子的姑娘,再看看建築風格,心裏頓清。

  這府上正在舉辦婚禮,回字樓裏一片熱鬧。《畫堂春》曲罷,樓下戲台又上了《長恨歌》。

  桑笙站在頂樓的欄杆旁,打量著周遭的一切。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桑笙回頭,眼中是火紅的嫁衣。

  嫁衣繁雜又精美,新娘蓋著紅蓋頭,一步一步如踩蓮般走近。

  怪異的熟悉感湧上來,桑笙腳下沉重,避無可避,幹脆就等著她近前。

  蓋著紅蓋頭的新娘,貼著桑笙走到欄杆處,樓下咿咿呀呀的聲音漸大,她抬手,素白纖細的手指在空中挽了個花。

  那手指塗著鮮豔的丹蔻,好似血般豔煞。心頭的怪異感漸濃,桑笙盯著她,新娘手指拉著蓋頭,嘴裏輕聲哼著什麽。

  桑笙屏息,新娘忽的輕笑一聲,不等桑笙反應過來,她攀著垂下來的紅綢帶,瘦弱的身子攀上了欄杆。

  一雙小巧精致的繡花鞋,踩在欄杆上。桑笙瞳孔一縮,隨即抬頭看向踩在欄杆上的女子。

  “禮成,送入洞房。”她輕聲哼著,聲音輕柔沙啞,刺得人心頭一疼。

  攀著紅綢的手指,指甲上的丹蔻緩緩流動,沒入同樣顏色的綢帶中。

  風起,那具瘦弱的身軀,好似脆弱得禁不住一陣微風。

  她鬆了手,身子一旋,張開手臂倒下去。桑笙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身著嫁衣的姑娘,像隻破碎的蝶般墜落下深淵。

  她扶著欄杆,傾著身子看去,紅蓋頭被吹起,銀鈴清響,墨發似墨蓮飛揚。

  桑笙看到了一張清秀溫婉的臉。

  眼中猛地襲來一股刺痛,桑笙閉一閉眼,睜眼時滿目的血色。血色中有個跌跌撞撞的人影,桑笙看不分明。

  腳腕一緊,她低頭看去,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了欄杆上,一截紅綢子勒緊自己的腳腕。

  身子一輕,桑笙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