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剖室
作者:月亮不睡我不睡      更新:2021-05-11 02:28      字數:2386
  入夜時,桑笙摸進了婺城刑偵一隊。她避開了人群和監控,翻窗進了法醫實驗室。

  實驗室裏牆邊開著兩盞冷溫燈,她套好鞋套,走向屍體冷凍櫃,女屍還沒被認領走。

  身上的水草和衣服已經被清理掉,桑笙拉開櫃子,借著牆邊的小燈,擰眉看著女屍眉心、發頂冒著的黑氣。

  默了片刻,桑笙燒了張解怨符,驅散了她身上殘留的怨氣。

  天魂丟了,她大概是不能往生了。桑笙默念了一段往生咒,拿出鑷子來,取了她一根頭發,又剪了一點指甲,包在了符紙裏。

  做完這些,桑笙開始檢查屍體。女屍脖子和四肢上的勒痕明顯,那水鬼分明是想趁著下雨天,將人拖進河裏淹死。

  桑笙想起昨夜裏滅掉的水鬼,眉頭微皺。

  “祁聲教授,晚上好。”

  正思考間,門口處的指紋密碼鎖,傳來機械女聲。

  有人來了,桑笙一驚,手指一翻,將櫃門推了回去。

  門打開的時間,剛好夠桑笙飛身藏到一台靠窗的解剖台後。她藏在台子後,凝神聽著動靜。

  燈亮,祁聲跟許煦走進來。

  “祁教授,雖然現在是雨季,浮綠河的水草長得又壯又好。可也不能把一個人纏死吧?”

  窸窸窣窣間,一道淡漠的男聲響起。

  祁聲穿好一次性手術衣,口罩遮到鼻梁,隻露出一雙淡漠的眼睛。明明生了雙多情的桃花眼,內裏卻毫無情感波動。

  他戴好手套,問道:“偵查組的結果出來了?”

  “嗯,說是暫時沒有發現第二者在場的證明。”

  許煦已經把女屍推到了解剖台上,祁聲盯著女屍,沒有動作。他抬眼,看見有扇窗子留了條小縫。

  桑笙屏住呼吸,指間捏著兩張符。她沒想到今晚會有人過來,按照流程,等解剖手續辦下來,最快也是明天開始。

  失算了。桑笙懊惱地皺了眉。

  一陣風吹過,許煦摸了摸脖子,心裏毛毛的。他見祁聲一直沒有動作,抬頭順著祁聲的視線看過去。

  “咦?沒關好窗子嗎?”說著,抬腳走過去。

  桑笙聽著腳步聲,沉了口氣,估算好兩人的方位,手中的符紙微微飄動。

  再走一步,許煦就能看見桑笙了。祁聲開口:“不用管,回來。”不聽話的助理,不是好助理,許煦收回腳步走了回去。

  腳步聲遠去,桑笙鬆了口氣。

  祁聲低頭看著身上沒了黑氣的女屍,手指不自覺地撚了撚。許煦看他一眼,試探道:“祁教授?”

  “嗯。你來,檢查完把結果告訴我。”祁聲立在一邊,垂眸看著女屍,不知在想什麽。

  許煦撓了撓頭,當是祁聲在考驗他,登時埋頭分析起來。

  桑笙蹲在解剖台後,聽了半個小時許煦的自言自語。她微微挪了挪發麻的腳,木著臉繼續聽著這場隻有三人一屍的演講。

  “祁教授,我說完了。”許煦暗含期待地看著祁聲。

  “嗯。”祁聲垂著眼睛聽完,麵色淡淡地摘下手套,脫去一次性手術衣。

  這就完了?許煦愣了愣:“祁教授?”祁聲已經去洗手台洗手了。

  許煦快速把女屍推回冷凍櫃,收拾完解剖台,洗幹淨手跟上祁聲。

  燈關上,解剖室內陷入昏暗。機械音再次響起,桑笙聽著遠去的腳步,鬆了口氣。

  她按來時的路原路返回,留下的小紙人將窗戶鎖好,片刻後化成了白灰。

  解剖室內冰涼安靜,隻有走廊外時不時經過的腳步聲。

  暗處走過來一人,立在窗邊,蒼白的指尖試探性地撚了撚白灰。

  白灰瞬間化成齏粉飄走。

  祁聲收回手,抬眼望向窗外。夜色下的婺城一如既往,繁華時最熱鬧,也最荒涼。

  夜深,桑笙推開鋪子門,跟正要走出來的喬夜碰了麵。

  喬夜身體後仰,扇了扇鼻子底下的風:“老大,你去挖墳了?一股腐屍味。”

  小梨花聽見動靜從側門裏殺出來,離著桑笙還有一米的距離,刹住腳狂奔了回去。

  桑笙今晚跑了婺城的幾家醫院,又去幾人生前的地方溜了一圈,身上沾了點濁氣和淤泥的臭氣。

  鞋子上沾了泥,在門邊踢掉鞋子,桑笙拿下門口掛著的艾草,晃了晃點燃,熏著身上的味。

  把艾草掛回去,桑笙看了眼黑色寬大衛衣,搭配短褲運動鞋的喬夜。

  她奇道:“你這身打扮又是從哪兒學的?”

  “地下樂隊。”喬夜酷酷地倚在門框上,伸手捏了捏耳朵。桑笙這才看見他耳朵上,閃閃的黑晶鑽耳釘。

  時年過百歲的喬夜,終於迎來了他的叛逆期。

  ……

  婺城的一個高檔小區內,灰白色調的居室內簡單整潔。祁聲吹幹頭發,鏡子裏的男人,蓬鬆的黑發遮住了前額,眼中微微泛著紅血絲。

  他與鏡子裏的男人對視,看穿了眼中的冷漠壓抑。祁聲垂下眼,手指撫上脖子上掛著的小翠珠子。

  那小珠子形狀不是很規則,但邊角被盤的十分圓潤。掛著珠子的黑色牛筋繩異常結實,他戴了二十餘年,繩結隻是有些稍稍磨損。

  他捏著泛著暖意的珠子,眼中不再是淡漠之色。

  夜深,祁聲平躺在床上,床頭上亮著一盞橘色的燈,燈下掛著隻小銅鈴。

  接連幾日沒睡個好覺,身上乏累得厲害,但祁聲全無睡意。

  他體質特殊,能看見混在陽間的那些東西。飄蕩的魂,凶神惡煞的鬼,若不是脖子上的小珠子,他還不知要遭多少難。

  隻是最近死於非命的人有些多,他雖不受那些鬼魂的影響,但接觸多了,難免心煩意亂。

  不過,今晚那女屍的怨氣被驅散了……

  祁聲閉著眼,昏睡前,朦朧間聽到了鈴鐺的清響。

  他又夢到了那間蜜橘色的房間。夢中仍然是一片柔色的、昏暗的模糊,“他”躺在一方小小的空間中,望著頭頂讓人安心的光影。

  有人在說話,還有泠泠的鈴鐺聲,聲音中帶著古樸的沉重感。那個人影湊過來看“他”時,長長的發絲撓到了臉頰上。

  輕輕柔柔,又有些酥癢。

  祁聲貪戀夢境的溫柔,又深深恐懼。接下來的夢,像是又長又爛的肥皂劇加快了進度條一般。他停不下來,被迫看著自己厭棄的二十餘年。

  在婺城的福利院長到八歲,被收養他的家庭帶到了另一個城市。壓抑地過了十餘年寄人籬下的日子,終於逃離。

  後來,他回到了婺城,在A醫大任職,接受了刑偵一隊的外聘,就此安定下來。

  不,隻是生活,不是安定。這世上已無親人,他孤身一人,至死都在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