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陸蘇依從小嬌嬌弱弱，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何曾受過這種痛苦，當下就忍不住叫出聲來。

  玄旭見狀也不由得微微皺眉，他並沒有想折磨她的意思，殺人不過頭點地，他素來幹脆利落。

  可轉念一想，若是如此能讓玄安心疼，出來救人，也是不錯的辦法。

  他本就不是什麽心善之人，隻是從來不願意在蜀繡麵前暴露出自己陰暗的一麵，於是不知不覺間行事也慢慢溫柔起來，時間久了，差點忘了自己也是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他願意為了蜀繡封住自己心中惡魔，自然也會為她血染天下而不悔。

  宋珩言見陛下並沒有阻止，心中稍安，反手又在右臂之上劃了同樣一劍，他心中從來沒什麽不殺女人的原則，他這一生無數次在生死之間徘徊，早就練就了一顆冰冷的心，在他心中，隻要是站在自己對立麵的，不論用什麽手段都不為過。

  孩子剛剛一時之間被嚇住，直到這第二劍帶起的鮮血濺到他臉上，他才猛的反應過來，大聲哭喊。

  陸蘇依神情絕望慌張，想要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可劇烈的疼痛，讓她根本不可能抬起雙手，一時間，神色竟然有些猙獰，她努力讓自己神情溫和起來，強忍著顫抖道：“銘兒乖，娘在這，不怕啊。”

  百姓靜了一刻，嘩然大變。

  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領過皇家商會的救助糧，因此雖然沒有中平王謀逆的證據，可心中依舊是相信陛下的，所以雖然認為之前的殺人有些血腥，可畢竟是謀逆大罪，按律當誅九族，並無不妥。

  但是如今，麵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夫人，這分明就是虐殺，尤其是在她受傷之後那句安慰孩子的話，隨著陣法清晰落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後，當時就有幾個婦人落下淚來。

  “將軍，即便是有罪，直接殺了就好了，為什麽要這樣對一個無辜女子。”

  當時就有人開口，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有孩子的不禁紛紛讚同，而有些男子見陸蘇依梨花帶雨不禁升起一絲大男子的保護欲，也紛紛喝斥。

  而且隱隱有從宋珩言轉移到玄安身上的架勢，已經有人隱隱質疑起玄安謀逆之事的真實性。

  楊瀟嘴角不屑的揚起，一抹爾等這群刁民都是白癡的神情，一言不發。

  “陛下。”暗一見形式有些不對，皺眉道，“如此下去，恐怕有失民心。”

  “民心？”玄安語氣嘲諷，隻要能救蜀繡，即便是失了天下又何妨，這民心若如此愚鈍，不要也罷。

  暗一聽出他話中之意，暗暗歎氣，陛下對容妃娘娘用情至深，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這所有人，包括暗一，自然也包括如今易容藏在人群之中麵色可怕的玄安。

  在他看來，自己這個七弟從來不會動男女之情，對蜀繡也不過是利用居多，所以他之前的計劃就是施粥當日讓那個有瘟疫的老者趁機蹭到玄旭身上，沒曾想陰差陽錯竟然是蜀繡主動下來將粥遞給老者。

  原本想來，既然蜀繡有染，玄旭自然也難以幸免，可後來打探，他竟然無事，玄安心頭已經是懊悔之極，早知當日就不該在與蜀繡接觸之後因為害怕暴露而匆匆離開。

  而他從昨日聽說玄旭放出的消息後，心中擔憂，今日特意喬裝易容，混在百姓之中，並派人在人群之中故意攪弄，想讓玄旭有所忌憚，不敢真的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殺他親眷家人。

  這主意若是換了往常，說不定真能奏效，百姓乃國之根本，民心不穩，則國家根本動搖，隻要是個正常的皇帝，一定會有所顧忌。

  不過他顯然錯估了兩件事，第一，江南洪災瘟疫之後，陛下下旨整頓商會，施粥救人，在場百姓皆受恩惠，對天子的感恩敬服正處在頂峰時刻，因此人們並沒有質疑中平王謀逆之事的真偽。第二，蜀繡對於玄旭來說的重要性，已經超過了玄旭對於民心，對於百姓，甚至對於整個青洛的看重，隻要能救她，沒有什麽事玄旭不能放棄的，包括自己都性命。

  錯估的這兩件事，讓他眼睜睜的瞧著事情一步步發展到了如今不可逆轉的局麵，他瞧著台上的妻子孩子，心如刀絞，雙目通紅。

  他如今隻剩下了最後一張底牌，若是用出，他有信心救出他們，並且全身而退，可相應的，這底牌一旦動用，若是被人發現真實身份，自己從此以後與青洛帝位再無可能。

  一邊是他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的妻子與唯一的子嗣，一邊是他自記事起就費盡心力苦心經營多年想要得到的皇位，他會如何選，他自己都不確定。

  宋珩言在劃完第二刀後停了一會，眼睛犀利如鷹掃過全場，可卻遲遲不見有人出來，不禁暗暗皺眉，這玄安的心還真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狠啊。

  玄旭有些失了耐心，皺眉瞧了宋珩言一眼，宋珩言點頭示意明白，不再拖延，手中利劍直直的朝著陸蘇依胸膛刺去，若是刺中，神仙難救。

  電光火石之間，從人群中飛出一個飛鏢，狠狠撞在他利刃之上，宋珩言手中之劍被打飛，斜斜刺入陸蘇依旁邊的地麵，劍身晃動不止。

  飛鏢出現的詭異莫測，卻依舊沒有逃過暗衛的目光，早在出現的那一刻，就有數個暗衛從不同的方向朝著飛鏢出現的地方飛撲而去。

  不過顯然有人比他們動作更快，林波幾乎是瞬間出現在玄安身旁，手中匕首放在他脖頸之上，嚇得周圍的百姓紛紛避讓，露出一塊真空地帶。

  “玄安。”台上一直坐著的玄旭終於緩緩起身，朝著那方向道，“你終於還是出現了。”

  林波提起玄安的領子，腳尖輕點，縱身飛躍數十米落在台上，將他狠狠扔在玄旭腳下。

  “王爺。”陸蘇依見狀立刻緊張的喊到，眼神狠狠盯著玄旭，連方才自己被傷都沒有這麽激動，眼神似乎要將傷害她夫君之人千刀萬剮。

  “蘇依，本王沒事。”玄安抬手製止了陸蘇依的動作，緩緩站起身來，直視著玄旭的眼睛，道，“既然本王已經出現，不知陛下可否高抬貴手，放了我妻兒。”

  “玄安，你謀逆反上，大逆不道，早就被免了親王封號，還是不要再自稱本王的好。”宋珩言冷哼一聲，不再去管陸蘇依，與林波一左一右站在玄安身前，隔在玄安與天子之間，以防他窮途末路以死相拚。

  玄安深深的看了宋珩言一眼，像是要牢牢記住他一樣，轉眼又做出一派溫和的樣子道：“好，那麽不知陛下可否放了草民妻兒。”

  他從一出現，就將姿態放得極低，如今絕口不提別的，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保護自己妻兒，這番作態，倒是搞得自己極為可憐，在加上他分布在人群中的屬下引導，讓百姓更對他同情了三分，也越來越對他謀逆之事產生了懷疑。

  聽說他在中平的名聲極好，如今看來又是個愛妻愛子的溫和公子，這樣一個人真的會造反嗎，還是就像他們猜測的，這一切都是陛下為了斬草除根弄出來的陰謀。

  玄安聽見百姓討論，麵上不顯，心中隱隱浮現出幾分得意，一群愚民真是容易糊弄，若是玄旭能因此忌憚不敢殺他，他今日說不定可以不動用底牌。

  “交出來。”玄旭不為所動，死死盯著玄安，周身氣息從未有過的森冷陰沉，鋪天蓋地的朝著玄安席卷而去，仿佛滔天巨浪，避無可避。

  “……”玄安沉默許久，突然嗤笑一聲，“倒是沒有想到，素來薄情無心之人，動情起來，才最為可怖。”

  “交出解藥，朕不想再說第三遍。”玄旭瞳孔深邃，薄唇微啟，語氣中已經有些暴虐隱藏不住，微微顯露。

  “解藥，自然是有的。”玄安清楚了蜀繡對他眼前這個最大敵人的重要性，突然不再慌張，反而微微一笑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玄旭眼神微動，心裏鬆了一口氣，有解藥就好，隻要解了毒素，茶茗的藥方日趨完美，疫症不是問題：“什麽。”

  “我要你先放了我妻子孩子，等他們離開到安全的地方，我自然會把解藥給你。”玄安微微搖頭。

  台下百姓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是什麽，但是也能聽出其中另有隱情，想來是這玄安給什麽人下了毒，此人對陛下極為重要，陛下今日才會如此高調，全是為了救那人。

  “陛下，萬萬不可，此人狡猾如狐，若是放了陸蘇依二人，他沒有顧忌，恐怕不會輕易交出解藥。”宋珩言立刻勸道。

  玄旭自然知道有這種可能，剛想開口，卻被玄安打斷，“陛下先不必急著拒絕我，這解藥我今日壓根就沒帶在身上，而且我發誓，若是陛下今日不答應，即便殺了我，你也得不到這解藥，大不了我們玉石俱焚，若是黃泉路上能有你心愛之人相伴，到也不算是寂寞，陛下你說呢。”

  兩人對視，場麵是長久的沉默。